11月16日,星期五(第6/8页)

“直到我出了事故。”

这个词让他往后缩了缩身体。是我说得太多了?我已经读过日志,不过他是今天告诉我肇事逃逸的事吗?我不知道,可是不管怎么样,对任何处在我这种情形的人,事故会是一个合理的猜测。我认定自己没有担心的理由。

“是的。”他的语气有些悲伤,“直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幸福。”

“现在呢?”

“现在?我希望事情不是这样,但我并非不开心,克丽丝。我爱你,我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那我呢?我想。我是不开心吗?

我看着隔壁的一桌。那位父亲正把一副眼镜举到眼睛旁,眯眼看着菜单,他的妻子在整理女儿的帽子,解下她的围巾。女孩坐着,不动手帮忙也不看任何东西,微微张着嘴。她的右手在桌子底下抽搐,一道细细的口水从她的下巴上流了下来。她的父亲发现我在看他们,我扭开头把目光转回我的丈夫身上,急匆匆地想要让人觉得我没有一直在盯着别人。他们肯定已经习惯了——人们赶紧把头扭开,虽然已经晚了一会儿。

我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能记得发生过的事情。”

“发生的事情?”他说,“为什么?”

我想到了所有那些找回来的记忆。它们短暂而又不持久。现在它们已经消失,无影无踪。但我把它们记下来了,我知道它们出现过——仍然在某个地方存在,不过是丢失了而已。

我确信必然有个关键之处存在,有个能够释放其他所有同类的回忆。

“我只是在想,如果能记得那场意外的话,也许我也能记起其他的事情。也许不是所有事,但也够了。比如我们的婚礼,我们的蜜月。我甚至连这些都想不起来。”我喝了一小口酒。我差点儿把我们儿子的名字说出了口,但又想起本不知道我已经在日志里读到过他的事。“醒来记得我自己是谁对我来说已经意义重大了。”

本交叠着手指,把下巴放在拳头上:“医生说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们不知道,不是吗?他们确信吗?会不会有错?”

“我不觉得。”

我放下酒杯。他错了。他认为一切都丢了,我的过去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也许现在正是好时机可以告诉他那些我还记得的零散的回忆,告诉他纳什医生、我的日志、一切。

“可是我在记起事情,有时候。”我说。他看上去很惊讶。“我觉得记忆里的事情在一阵阵地闪现。”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真的吗?什么事情?”

“噢,不好说。有的时候什么也算不上,只是奇怪的感觉,一幕幕的图像。有点像梦,但似乎太真实了,不像是我想象出来的。”他一句话也没说,“一定是回忆。”

我等待着,期待着他问下去、让我告诉他我看到的一切,还有我甚至怎么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样的回忆。

可是他没有说话。他还是看着我,脸上是悲伤的神情。我想起了记在日志里的回忆:他在我们第一个家的厨房里给我端来酒。“我在幻觉里看见过你。”我说,“比现在年轻得多……”

“我在做什么?”他说。

“没做什么。”我答道。“只是站在厨房里。”我想到了坐在几步之外的女孩、她的爸爸和妈妈,声音变成了低语,“在吻我。”

他露出了微笑。

“我想如果我能记起一次,那也许意味着我也能记起非常多——”

他伸手越过桌子握住我的手:“可是关键是,明天你不会记得这段回忆。这就是问题。一切都会是无本之木。”

我叹了一口气。他说的是真的;我无法一辈子一直把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更不用说我每天还要把它读一遍。

我看着隔壁桌上的一家子。这个女孩笨拙地把蔬菜通心粉汤一勺一勺地舀进嘴里,打湿了她妈妈在她脖子上系的围嘴。我可以看到他们的生活;坎坷波折、陷在照顾家人的角色里无法自拔,而他们本来期待在多年前就可以摆脱这种身份。

我们是一样的,我想。我也需要有人喂我;而且我意识到,跟他们和他们的孩子一样,本对我的爱无法得到回报。

不过,也许我们有所不同,也许我们还有希望。

“你希望我好起来吗?”我说。

他看上去很惊讶。“克丽丝。”他说,“当然了……”

“或许我能去看看医生?”

“我们以前试过——”

“可是,也许值得再试一次呢?时代一直在进步。也许有新的治疗方法呢?我们可以试试别的东西?”

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克丽丝,没有这样的事。相信我。我们全都试过了。”

“什么?”我说,“我们试了什么?”

“克丽丝,拜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