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中 风飕飕(第23/28页)

冯如月和猪牯一起把饭菜端到了厅堂里,放在了饭桌上。猪牯坐下来,端起饭碗,就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不一会工夫,就把饭菜一扫而光,连一粒饭粒都没有剩下。

冯如月一直坐在他的对面,脸带微笑目光迷离地注视着他。

冯如月柔声说:“吃饱了吗?”

猪牯不假思索地说:“狗嬲的!饱了。”

冯如月又柔声说:“好吃吗?”

猪牯语塞,他用手挠着头,这个问题他实在无法回答,因为吃得太快了,光顾用饭菜塞饱肚子,吃完后竟然不知道刚才吃的东西是什么滋味的了。猪牯尴尬地笑笑:“好吃,好吃,你做的饭菜当然好吃。”

这时,猪牯和冯如月都听到了一种声音,他们同时把头扭向了一边。那声音不是屋外传来的飕飕的风声,而是猪牯父亲王秉益房间里传来的叫喊声。王秉益的叫喊声凄厉而有可怖,绝望而又无助……猪牯不禁毛骨悚然,冯如月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

猪牯赶紧走到父亲的卧房门口,伸手推开了房间门,他知道父亲的房间门从来不在里面反闩的,就是怕他人老了会突然发生什么事情,让人好及时进去。猪牯来到了父亲的床前,撩起了夏可防蚊冬可防风的蚊帐,冯如月正好端着油灯跟在他的后面。

借着油灯昏红的光芒,猪牯看到了父亲惊惶的模样:王秉益睁大浑浊的眼睛,眼睛里的血丝却清晰可见,瞳仁像是在渐渐扩散,仿佛可以看到另外一个人模糊的影子,那模糊的影子狰狞极了;王秉益整个身体战栗着,两腿不停地抽搐,双手弯曲着掌心向上,似乎他的身上压着一个人或者一块沉重的石头,他在使尽全力企图推开身上的重压;王秉益张着嘴巴,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叫声,脖子上的血管和筋脉蚯蚓般突起,随时都有可能暴破……猪牯用力地推着父亲的身体,说:“爹,你醒醒,你醒醒——”

过了一会,王秉益浑身突然松弛下来,两只手也自然地垂下,放在了两边,双腿不在抽搐,嘴巴也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猪牯焦虑地问:“爹,你怎么啦?是做噩梦了?”

王秉益侧过头,双眼无神地瞟了瞟儿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没事,也没,没有做梦——”

猪牯听了父亲的话,更加紧张了:“那你刚才是?”

王秉益答非所问:“你,你赶快和如月结婚吧,结婚——”

此时,冯如月端着油灯,站在猪牯的身体后,冷漠地注视着有气无力地说话的王秉益,白瓷般的脸上像下了一层寒气逼人的冷霜……

24

就在猪牯站在父亲的床前,和他说着话的时候,三癞子正提着一桶清水在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顶着飕飕的冷风往前飘移。他大清早就来到了县城,一整天都在县城里游荡,打听警察局长赵有山的住处。穿着灰布长衫的三癞子显得不伦不类。因为他的脸相长得丑陋,许多人都躲着他,所以他问了很多人,人家都不理他,反而逃也似地跑掉。这让三癞子异常的着急,如果他办不成白衣女人交给的任务,他肚子里的蛇就会毫不留情地噬咬他的五脏六腑,而且,他希望从白衣女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将化为泡影,胡二嫂也将一直这样疯癫至死。

三癞子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看见他都像见了鬼一样,而且还用手把鼻子捂起,仿佛他是一堆臭狗屎。

到了下午,他还没有打听到警察局长赵有山的家庭住址,心里十分焦虑不安,他站在县衙门对面的一个骑楼底下,注视着县衙高大庄严的门庭,警察局就在县衙里面,还不时有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从里面走出来,那时,他真想像一条猎狗般扑过去,逮住那个警察,从他口中掏出赵有山的家庭住址。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他那样做,无异于是找死。你为什么要知道赵有山的家庭住址,你想图谋不轨?警察有可能会把他抓起来,像凌初八那样砍头。三癞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嘴巴里喃喃地说着:“土地公公,土地公公——”

可他光叫土地公公是没有用的,土地公公根本就不可能显灵带他去找赵有山的家,况且,三癞子念叨的是唐镇的土地爷,他还管不到县城里的事情。三癞子在骑楼底下无能为力心焦如焚的时候,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身上。

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是个乞丐,坐在离县衙不远处的一块石板上,身前放着一个缺个角的破海碗,目光痴呆地望着往来的人。

三癞子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找这些要饭的人呢,县城哪个地方他们会不知道,老乞丐应该不会像城里人那样鄙视他不理踩他吧?

三癞子朝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