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案 安定门夜妖作祟 育婴堂小儿惨死(第2/6页)
我掀开一条麻布单,下面是个小女孩的尸体,死状比汪亮描述的更凄惨,尸身损坏严重,眉骨以上的脑门都没了。又查看几具尸体,均是如此。汪亮很着急,问:“看出什么了?”
“不是野兽的牙印,可能是一件尖锐而且沉重的家伙。”
“人干的?”
“亏你还上过医学院。”
“但说不定真是妖怪。”
我不接话,又问:“死者的家人见过了吗?”
“没有,拦住了,警察怕造成恐慌。村里保长去认的尸,只告诉他们孩子被弄烂了。那些父母都是老实人,只是哭。”
六日早上,我与汪亮去警署查地图,遇到一个报案的。一个盘着辫子的中年汉子,揪着一名村妇,声称妇人卖了自己的外甥。妇人大概从未进过警署,盘问几句,便惊慌失措,交代了。她是嫁入这家的填房,不满男人前妻留下的小女儿,便以五块大洋将孩子卖了。
清朝末年,政府开始学习西方设置警察,1908年起,警察统一装束,一直延续到民国
汉子大骂一通,妇人很委屈,说:“家里穷成那样,我也没办法。”
汉子揪着她头发,狠扇了几个耳光,“丫挺的!怎么不卖你儿子?”
我拉开汉子,劝他停手,说找到孩子要紧。我问妇人:“小孩卖给谁了?”
“魏老娘,她说城里有人想领养。”
我问警察,魏老娘是谁,警察说,这老娘是个稳婆,有时也替人说媒,半年前曾涉嫌拐卖妇女。
汪亮很兴奋:“我知道这老婆子,有时她连验尸的活儿都干,三姑六婆[1],没他妈一个干净的!”
魏老娘住在北城墙根一个破窑里,我们进门就抓了个正着,她正在屋里哄小女孩喝粥。老巡警上前抢过孩子,一脚将魏老娘踹翻。我和汪亮进卧室查看,屋里一片漆黑,臭气熏天,角落里点着一个炉子,火上坐着一个砂锅,咕嘟咕嘟响。
我打开手电,差点叫出声。床上躺着个三四岁的男孩,一身骨头架子,瘦得像个干尸,瞪着眼睛,看不出死活。
我让老巡警抱了孩子送去救治。汪亮和小巡警将魏老娘绑了,我问她:“拐了几个孩子?都卖给谁了?”
“不是拐的,是买来卖到城里,给的定金都给刘家媳妇了。”刘家就是早上找孩子的那户人家。
“那男孩哪里来的?”
“捡的,真不是拐卖,我只给人接生说媒。”
“哪里捡的?”
“育婴堂外面,他总往外跑,我就接过来了。”
我一笑:“你这叫捡吗?”
这时,汪亮喊了一声:“我×,金木!”他正盯着砂锅看。我过去看,见滚水翻上来一整块紫红色的肉,表面凹凸不平,像块巨大的核桃仁。
汪亮捂着鼻子,说:“是紫河车[2],这老婆子杀人!”
汪亮怀疑魏老娘杀孕妇取胎儿。这种暴行,近几年时有发生,多为残忍的药婆所为。很多人相信,用胎儿做药引子,有神奇的疗效。
魏老娘坚称自己没拐卖没杀人,胎盘是她为人接生,向主家讨来的。稳婆替人接生,常会索要胎盘,转卖给药铺。
我问她:“不都是卖掉吗?怎么煮了?”
魏老娘说,是想煮给小男孩吃,自己没奶,怕孩子养不活。她似乎觉得自己很可怜,我依然觉得古怪,便让小巡警将她绑好,先回警署。
我们上了大路,远远见老巡警跑来。小巡警迎上去问:“叔,怎么了?那小男孩呢?”
老巡警瞪大了眼,一脸受惊吓的样子:“男孩没事,但女孩又出事了!”
交道口附近,一个六岁的女孩,脑瓜也被啃了,脑髓被取走。除了我和汪亮,人人都说脑瓜是被“啃”掉的。我和汪亮雇了辆马车,赶去交道口。
尸体的样子,和汪亮之前的记录一样。现场留下了脚印,是人的,光脚。
育婴堂和袭击杀人,不像一件事。人牙子卖人求财,不该当街行凶,魏老娘或许只是诱拐。
在安定门内一带打探,才知道魏老娘有点名气。她有双细小的手,接生手法一流,不少难产孕妇都被她救下了。对于买卖孩子,人们却并不觉得是什么罪过。
回到李宅,说了魏老娘的事,李润龙竟一腔怨气,大骂中医:“吃胎盘就是吃人!除了外科,中医就是一派胡言。”
学过西医的人,都不屑于民间偏方,汪亮也跟着骂起来。他说起人中黄的段子:“当年留学时,我有回生疖肿,他和周树人爱开中医的玩笑,就让我去吃人中黄[3]。”
我打断汪亮,说:“人屎可以做药,胎盘可以大补,那脑髓能治什么病?”
汪亮一拍大腿:“去问问姓魏的老婆子!”
到警署询问一番魏老娘,脑髓真的是药。按魏老娘的说法,服用幼儿心肝可治肺痨,但吃脑子的她从没见过,或许更厉害的药婆或师婆才知道方子。 巫医做药,会这样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