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3页)
他们讨论时,萨达特回想起去年夏天那场失败的革命。起因是阿扎尔酋长宣称:“我们和战争没有关系。”随后埃及国会以罕有的独立姿态采取措施:“把埃及从战争的灾难中拯救出来。”在那之前,埃及军队一直在沙漠里和英军并肩作战。而现在,英国人命令埃及人放下武器撤退。埃及人乐意撤退,但并不想解除武装。萨达特看到这是个煽动斗争的天赐良机。他和许多青年军官拒绝交出武器,计划在开罗游行。让萨达特大失所望的是,英方立刻就妥协了,允许他们保留武器。萨达特继续试图把反叛的火星酝酿成革命的火焰,但是英军的退让让他束手无策了。开罗游行则是一场惨败,萨达特的部下抵达了集合点,但其他人都没来。他们洗了洗车,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就到营地去了。
六个月之后,萨达特再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次是关于埃及那位肥胖的土耳其国王。英国人对法鲁克国王下了最后通牒:他要不就命令首相组建一个新的、亲英的政府,要不就退位。在压力之下国王任命了穆斯塔法·艾尔纳哈斯帕夏,命他组建一个新政府。萨达特并非保皇派,但他是个机会主义者:他宣称此举侵犯了埃及主权,青年军官们游行到皇宫去向国王致敬,以示抗议。萨达特再次试图推进反抗运动。他的计划是以保护国王的名义包围皇宫。他又一次成为唯一一个出现的。
这两次经历都让他深深地感到失望。他想要放弃整个反抗运动了。在最幽深的绝望中,他想:让埃及人民自生自灭吧。但这些时刻总会过去,因为他知道反抗是正确的,他也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才干把这件事办好。
“但我们没有任何联系德国人的方式。”说话的是飞行员之一的阿玛。萨达特很高兴他们已经开始讨论如何做,而不是要不要做。
柯麦尔知道问题的答案。“我们也许能用飞机送信。”
“没错!”阿玛年轻,性子火暴,“我们中的一个人可以在例行巡逻的时候改变航线,在德军防线后降落。”
一个较年长的飞行员说:“等他返航的时候,他就得解释为什么改变航线了。”
“他根本回不来。”阿玛说,他脸上立刻露出悲凉,就像之前变得兴致勃勃一样迅速。
萨达特平静地说:“他可以和隆美尔一起回来。”
阿玛的眼睛又亮了。萨达特知道这个年轻的飞行员正看见自己和隆美尔带领着一支解放军进入开罗的景象。萨达特决定应该由阿玛来做这个信使。
“让我们来定一下信的内容。”萨达特表现得很民主。没人留意到对于到底要不要送信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我认为我们应该提四点。一、我们是诚实的埃及人,已经在军队内部建立了自己的组织;二、像你方一样,我们在和英国人作战;三、我们能够招募一支革命军,加入你方;四、我们会组织一场抗击开罗英军的起义,如果英国人被击败,你方要保证埃及的独立和主权。”他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补充道,“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来体现我们的诚意。”
一阵沉默。柯麦尔也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如果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效果会更好。
阿玛及时地充当了这个角色。“我们可以随信送去一些有用的军事情报。”
柯麦尔这时假装反对这个想法。“我们能搞到什么类型的情报?我没法想象——”
“英军部署的航空照片。”
“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可以在例行巡逻的时候用一个普通相机拍。”
柯麦尔看起来半信半疑。“怎么冲洗胶片?”
“没必要。”阿玛兴奋地说,“我们把胶片送过去就行。”
“就一张胶片?”
“想送几张就几张。”
萨达特说:“我想阿玛是对的。”他们又一次讨论起想法的可行性而非风险。眼前只剩下最后一道障碍了。萨达特从苦涩的经历中学到的教训是,这些起义者直到真的需要他们把脖子伸出去那一刻前都是异常勇敢的。他说:“那只剩下我们当中谁去驾驶这辆飞机的问题了。”他说话时环视着房间,最后让目光停留在阿玛身上。
犹豫了片刻之后,阿玛站了起来。
萨达特的眼里闪着胜利的光芒。
两天后,柯麦尔从开罗市中心步行了三英里,来到萨达特所居住的市郊。作为一名探长,柯麦尔可以随时动用警车,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几乎从来不开车去参加起义会议。虽然他的警察同事们多半会对自由军官运动持同情态度,但他并不急于考验他们。
柯麦尔比萨达特大十五岁,但他对这个比自己年轻的人的态度近乎英雄崇拜。柯麦尔和萨达特一样愤世嫉俗,一样对操控政治力量有着切实的理解,但萨达特还有些别的东西,那是燃烧着的理想主义,给了他无限的能量和无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