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的毒雪茄
接下来,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几天。自从多年前从医院离开,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生活在失意困顿之中,备感艰辛;我的心灵,似乎已经被无数次的希望落空和怀才不遇,以及生活中的苦役折磨得枯槁疲惫了,有如荒漠一般,毫无生机。对于未来,我也总是抱着一种混沌的不安定的感觉;但是,现在看来,所有我经过的任何痛苦都无法与近日来的悔恨相比,因为这段在我生命中最炽热、最珍贵的恋情,正朝着无可挽回的结局一步步靠近。像我这样感情丰富的人,虽然没有太多的朋友,但是却用情至深,每一次情感上的剧动,都会将我的能量耗尽,徒留下一个空虚的躯壳。在我看来,与发自内心的感情相比,建立在无情荒地上的爱情,就好像是一座建立在约拿坟冢上的穷酸清真寺一样,而前者则是深埋地下的辉煌宫殿。
我曾经找借口给朱丽叶写过一封信,并且很快收到了回信,这封回信的笔调坦诚而友善,让我感觉到,就如同一般女人一样,她并未因为我们之间的刹那情愫而对我大加谴责。但是同时,我也能深切体会到,她写这封信的笔触与先前有了一些很微妙的差别,这就让我更加肯定,我们确实即将分道扬镳了。
我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苦闷埋头工作,但是我想无论我如何掩饰,富有洞察力的桑戴克也已经料想到了事情的变化。不过他依然保持惯有的沉默姿态,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平常和我的相处之中,除了和蔼外,还多出了一些含蓄的同情与关切之情。
与朱丽叶分手后,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尽管事情有些不好,但却疏解了我们之间紧张的气氛,也适当地将我的注意力转移了。
那天晚餐后,我们一如平常地坐在舒服的椅子上面,准备轻松地度过这段愉快的时光。我们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讨论着我们都很感兴趣的话题。这时,邮差先生送信来了,看着一大袋的杂志跟信件,除了一封是给我的,其他都是桑戴克接收。于是,我坐在那里开始看信,还不时地向桑戴克那边看一眼,惊讶地发现他有个奇怪的举动——在拆每封信之前,他都要先将信封的正反面依次检查一番,而且态度非常认真仔细。
“桑戴克,”我开口道,“我发现你在看信的内容之前,总喜欢先研究一下信封的外表。虽然我也见过别人这么做,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可理解。既然信封里面才是信的内容,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复翻看信封呢?”
他平静地回答道:“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寄信者是谁,那么你说得就非常正确。然而,我的目的却不是那样。多年来,我刻意养成这个习惯——不只是对信件,还包括任何我所经手的东西,为的是不会遗漏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一个富有洞察力的人,并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他时时刻刻都会留心身边的人和事;而所谓的洞察力,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种毫无间断的注意。实际上,从我多年的经验发现,这种习惯用在察看信件上是非常有用的;我从信封上发现的一些线索和信息,常常会应用到内容上,并且是相当有价值的东西。举个例子吧,通过刚才的检查,我发现这封信曾经在封上后又被人打开过——很明显,是借助蒸汽打开的。你看,这个信封有点皱皱的,上面还被弄脏了,还能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所以可以断定,这封信曾经和烟斗放在一起,可能是一起被装进了口袋里,搁了一段时间。至于信封为什么会被打开过——刚才在读信的时候,我已经发现,其实两天前这封信就应该寄到我手里了,而且信上的日期还被巧妙地改成了‘15号’,但原本应该是‘13号’。通过这些,我得出的结论是,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有个不太可靠的伙计。”
“有可能是写信的人把信件带在自己的口袋里啊。”我反驳道。
桑戴克回应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他没有必要将信封用蒸汽打开再封上,这样多麻烦,他可以直接把信拆了重写嘛!但是他的这个伙计可就不能这么做了,因为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主人亲手将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写在了上面,他无法模仿主人的笔记。还有,据我了解,我的这位朋友从不吸烟。这个例子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现在,我给你看另一个更精细的东西,你好好看看,然后将你的发现告诉我。”
说着,他递给我一个用细绳绑着标签的小包裹,标签上显示的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地址,标签背面写着一段印刷体文字:“詹姆斯.巴雷特父子公司,烟草制造商,伦敦和哈瓦那。”
将包裹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恐怕对我而言有些困难,我唯一发现的,就是这个地址打得挺糟糕的,除了这个,我就看不出这包裹哪里不对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