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936年五月,芝加哥。
刚好一年以后,厄休拉就宣称丽娜可以找到工作了。“你也知道,来美国以前我就干文秘这一行,所以才遇到了赖因哈德。贪玩的女孩如何装出一副很能干勤快的样子、还能让别人相信的那一套把戏,我全都明白。”
丽娜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教她如何应聘,但一见姑妈的笑容,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因为自己学起英语来得心应手,才四个月,就说得犹如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赖因哈德帮你打听过,物理系正好要雇一个秘书。还有……”厄休拉笑逐颜开,接着说,“系里有两个德国学生,英语不太好;一听说要来一个德英双语的秘书,兴奋得不得了。尤其是现在的这个形势。”
丽娜吞了一下口水:“可我对物理一无所知。我读的文科中学,大部分基本概念都是错的。像什么加速度、比率、重力等等,我头痛死了。”
厄休拉不以为然地挥了一下手。“不必懂物理学;我连2加2都算不清楚,看看我现在如何。”
可是丽娜并不愿像姑妈那样遇到并嫁给德国留美学者。约瑟夫还在布达佩斯等着她呢,她要尽快把约瑟夫弄到美国来;不过这以前,她当然要找到工作。
莱尔森物理试验室覆盖着常春藤,令人赏心悦目,它位于58号大街,大街后面靠着大学的四合院。丽娜常爱步行穿过这个院子去上班,想象着自己就是一个在校生。唉,还会有学生时代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吗?
尽管芝大物理系很小,但它却以拥有两位获诺贝尔奖的科学家而自豪。其中一位就是亚瑟·康普顿1,该系的系主任。丽娜很快就明白厄休拉说得对,她压根儿就不需要懂什么物理学。
但她必须确保打印的文件正确无误。那些文件有许多的图表、分数、百分数、公式、符号等等,尽管她看着神秘莫测,但那些科学家都能看懂,所以,绝不能出错。她曾问过为何不能出错,康普顿教授解释说:逐渐养成严谨准确地观察物质世界的习惯,就是物理系的使命。
“为达此目的,”他摸着小胡子(有点儿像希特勒的小胡子——丽娜想着),“我们要求本系的研究生要能复制那些杰出的研究者们做过的经典实验,并且得出自己观察到的数据及其分析结论。”
丽娜点点头。在康普顿面前,她有点儿胆怯,但在那些学生面前就自在得多了。他们谈笑风生,幽默机智;这些未来的科学家,风趣得令人吃惊。其中有两个德国研究生,一年前才来到美国,他们写论文时常常需要丽娜帮忙。还有一个年轻的英国人和三个美国人也常来闲逛。
有一天,那个德国学生弗朗茨对她说:“其实系里的德国学生有三个,只是这学期卡尔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
“怎么回事呢?”
另一个德国学生名叫亨利希,笑道:“因为实验要在那儿做,大量令人兴奋的原子实验。我迫不及待地等他回来说说那一切。”
谢天谢地,丽娜倒还知道原子是什么东西。“可为什么要做原子实验呢?”
“分裂原子,”弗朗茨说道,“甚至爱因斯坦也认为原子有可能分裂。”
“目的呢?”
“那谁知道?但是据说希特勒也在干同样的事,所以,美国人当然也必须干……”他的声音逐渐减弱,“无论如何,卡尔九月份都会回来。”
1 亚瑟·康普顿(1892—1962),1927年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