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7页)

“你告诉你父亲你当时喝酒了吗?”

“他怀疑过。他到这里来,找到了放在这里的酒瓶。”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警察。不管是紧急服务部门冒着大雪赶来的时候,还是他们把卡车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或者是他们说我母亲和吉米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的时候……他们只是例行检查了卡车,理所应当的发现了失灵的刹车,然后这件事就以交通意外结案了。”

“你刚才在看的就是你母亲和你弟弟的照片吗?”

他把照片取出来递给她。“我随时随地都带着它。”

奥莉薇亚接过照片,上面的吉米看起来和麦克唐纳家的男人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格蕾丝还是和她见过的其他照片里一样美丽。但是这张照片上满是磨白的折痕,显然是经常被拿出来摩挲的。她看了看他的表情,这个男人沉浸在悔恨和负罪感之中。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对上她的视线,静静地说。“很久很久以前。但是当我回到老栅栏牧场,再一次走进这个旧谷仓的时候,往事便历历在目。就好像昨天我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自以为是的做着愚蠢的决定。”他摸了摸眉头道:“你不禁会怀疑,这一切究竟都有什么意义?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家庭,尽自己所能逃离这个地方,只想找到自我,但是到头来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无法改变?还是只有这个旧谷仓,还有你和你自己无尽的悔恨。”

奥莉薇亚在他身边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石头上坐下来。“我听说过你的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也是阿黛尔告诉你的?”

“是你父亲说的。”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是怎么说的?”

“他只是说因为苏丹发生的那件事,你和你夫人,还有她的儿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他还说你因为这件事有很深的负罪感,流连在古巴的酒吧里买醉。”

他轻嗤一声。“呵,我懂了,所以这就是那句话的由来——你在电话里对我的那句‘沉浸在自己愚蠢的过去里,你只知道关心自己的事情。’的评价就是这么来的吧。”

她的脸烧得发烫。

“我的继子——我是这么看待他的——他的名字叫泰。”他顿了顿,嘴边挤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他是荷莉和前夫生的孩子,现在和吉米当初去世的时候差不多大。有时候生活真的是反复无常。”

“我明白。”

他碰上了她的目光,然后看着她,慢慢伸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伸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伤疤。奥莉薇亚打从心底里发出一阵战栗。她的眼睛在燃烧,但是心里却是用尽了全力才战胜了羞耻心,忍住自己抽出手的冲动。

他们就这样坐着,互相摩挲着,无声的沉默在一点点酝酿,变得沉重,周围的空气在静默中微微颤抖。头顶上有一只茶隼盘旋而过,发出嘹亮的号叫声。

“吉米,”他终于开口道:“他以前常常会到谷仓来,坐在某个高高的干草垛,或者是破旧的木箱上面看着我修理卡车,七嘴八舌地问我些能把人逼疯的蠢问题,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他的嘴角弯起一抹苦笑。“我想我当时心里是很享受这种奉承的——为小吉米想从我这里学到什么东西而沾沾自喜。我放学后会直接到这儿来,假期做完牧场的杂事之后,大部分时间也基本都是泡在这里。”他停下来,看向谷仓里房檐投下的阴影,光与影在那里奇妙的变幻。房檐下的燕子呼啦一声全部从巢里飞出来,她注意到有一只黄色的猫坐在谷堆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说的没错,她能感觉到他们,那些幽灵。时间在这里好像停止了,似乎他所有说过的话和过去的记忆都还飘浮在这间谷仓里。她似乎能看到少年的柯尔,光着膀子在一辆老古董车前忙来忙去,金属工具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小吉米坐在一旁晃着双腿,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柯尔的拇指再一次摩挲过她手腕上的疤痕,奥莉薇亚的心跳加快了,血液中不断冲撞着的逃跑的本能又一次浮现出来。

“我以前特别喜欢把东西拆开,然后看自己能不能把它原样装回去。”他说。

“你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剖析的对象变成了人。我看过你在书里解构人的动机,分析是什么促使人们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比如爬山,或者其他可能危及生命的事情。你就是把他们剖析开来看人们为什么会进行极限运动的。”

他瞥了她一眼。“你真的看过我的书?”

这一次她笑了。“想听真话吗?大部分我都是跳着读的,有些只看了看腰封。但是你最新的一本书我最近正在看,那本描写幸存者的。或者说,我是从你父亲的桌子上把它偷偷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