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难道,在做十三幺?

小希皱起眉头:“哈?”我实在想不出更委婉的语言:“这个死秃子到底哪里好,不肯跟你联系就算了,还值得你翻山越岭去雨崩找他?”小希终于明白了什么,用力在我头上敲了一下:“你白痴啊,不是让你看我闺蜜的舅舅,是看他后面的这个人,对,牵着骡子这个。”我把脸凑了过去,仔细盯着那张像素不是很高的照片。秃头男所站的地方,应该是进入上雨崩的一条盘山的泥路。在他身后,确实有一个皮肤黝黑、干瘦的青年男子,低头牵着骡子,从山路上走过。看他的衣着跟神态,应该是当地人,而且很可能是藏民。他牵着的那头骡子,想来是租给游客,骑着进雨崩用的。他侧着的半边脸,虽然模糊,但也能看出五官立体,有几分英气。当然了,跟人称科技园梁朝伟的叔相比,还是有一点差距。不过,这就让我更觉得奇怪了。小希要进雨崩去找的,是一个养骡子的村民?可能是见我满头雾水的样子,小希主动介绍道:“他是我大学同学,叫任青平。”我点了点头,这任同学的年纪看起来,确实跟小希差不多。不知道她读的是什么专业,还有这样的少数民族同学,而且读完大学了不留在城市里,反而回老家村里去养骡子。我问小希:“这是你大学时的男朋友?”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算是默认了。然后,她就陷入到跟任同学在一起的甜蜜时光里:“我们是大二的时候开始熟悉起来的,经常一起到图书馆里自习。他喜欢打篮球,骑自行车,总是说要带我去他老家,吃大闸蟹……”“大闸蟹……”我挠着头皮说:“云南还出产大闸蟹?大闸蟹不是江苏的吗?”小希啊了一声:“谁说他是云南人了,他老家就在江苏。”听她这么一说,我算是彻底糊涂了,头皮挠得更厉害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这个,这个照片里牵骡子的,黑成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当地的村民啊,怎么会是江苏人?”小希解释说:“他以前没那么黑,皮肤很白的。”我感觉差点要崩溃:“黑不黑什么的不重要,好吧如果他是江苏人,为什么毕业后又跑到雨崩去养骡子呢?”小希看着我,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我眉头皱成一个死结:“那你不会打电话问他吗?就算是回老家换了当地号码,班里同学总有人知道他的新号码吧?”小希叹了一口气,表情有点诡异:“不,就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不可置信地说:“任同学的人缘差成这个样子?一个朋友都没有吗?”小希低下了头,锁骨却激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平静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沉默了一会,终于回答说:“不,不是这样,以前他朋友很多的,男女同学都喜欢他。”我实在无法理解:“那为什么没人知道他的号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小希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她说出了更让我无法理解的话。“嗯,发生了一件特别严重的事情。大三的上学期,他死了。”我愣了三秒:“死了?你说他死了?”小希点点头。“那他是怎么死的?”“车祸,他……”小希欲言又止,“总之就是死了。”我皱着眉头:“你怎么确定他死了?会不会是假的,比如他为了逃债什么的,装死然后玩消失?”小希对于我的不信任,似乎有些恼怒:“我们在殡仪馆给他开追悼仪式的,全班同学都去了,他爸妈也去了,阿姨哭得晕了过去……他躺在那个箱子里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吐了下舌头:“好好好,姑奶奶你说真的就是真的。话说回来,这张照片你是怎么看见的?这个秃得像颗卤蛋的男人,是你的谁?”小希对于我这样刻薄的描述,并没有生气:“这是我闺蜜的舅舅,我在她的朋友圈看见的。闺蜜说舅舅一直很疼爱她,所以在舅舅生日那天就发了照片合集,祝他永远年轻健康,让大家点赞什么的。我一眼就看见了他……”小希指着闺蜜舅舅背后,那个黑黝黝的男人。我拿过她的手机,指着里面那张指甲盖大小的脸:“既然任同学挂了,这个就是跟他长得很像的一个村民嘛。你认错人了,就这么简单。”我耸了耸肩膀:“叔戴着墨镜出门,也常被当成梁朝伟,被追着要签名啊。”小希没有理我的低级笑话,从我手里拿回手机,一边看着里面的照片,一边摇头:“不,我不会认错人,这个人一定是任青平。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长得那么一样的人,不可能……”厨房传来一阵喧闹,看来水哥终于指导完老板,土鸡已经放进高压锅里,他跟小明也要离开工作现场了。小希赶紧重新锁上手机,好像觉得这样还不够,把手机装进随身的挎包里,盖好。我打了个哈欠,还以为小希去雨崩找人的背后,有什么惊奇、好玩、刺激的八卦,原来只是个脸盲症患者的悲伤故事。水哥跟小明从厨房里走出来,我刚要跟他们打趣,却感觉到大腿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希在用力拧我。她是真的用劲在拧,我疼得龇牙裂齿:“姑奶奶,你干嘛?”小希严肃地看着我:“你答应我,进雨崩后帮我找到任青平。”我连忙讨饶:“答应,我答应你,不帮你找是小狗。”小希这才松了手。我一边揉着大腿,一边心想,反正雨崩村就那么大,按图索骥找一个村民,能有多难呢?这一顿土鸡火锅相当成功,四个人把一大锅鸡跟一盆米饭吃了个干净。小饭馆老板本人也过来盛了一碗汤,表示确实比他自己弄的要好吃,还征求水哥的意见,以后能不能就按照他的方法来做这道菜。在得到了水哥同意后,老板很慷慨地表示这顿饭可以打八折。不过,最后我还是付了全款。小生意人挣点钱不容易,叔的钱不算多,但任性一下问题不大。到了晚上以后,气温骤降,毕竟已经是九月下旬了。虽然叔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水哥更是个大闲人,但是两个妹子都有正经工作,能请的年假有限。所以,我们选择的时间是在9月28号出发,她们请3天年假,就能接上国庆的黄金周,一共是10天,足够我们整个行程。也就是说,那个晚上已经是9月30号,第二天就是国庆节了。等我们走后,这里就会被一大波游客占领,这种步步领先于人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外面的温度低,飞来寺更没什么好逛的,所以我们吃完饭就回了酒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水哥的地库故事也讲完了,大家不知道干什么来消磨时间。我们走到酒店楼下,小明突然说:“可惜没有麻将。”水哥跟小希也同意她的看法。我嘿嘿一笑,让他们稍等,然后到车上拿了个箱子,里面就是他们想要的麻将。像麻将这种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道具,经验老辣如叔,怎么可能会漏掉呢?然后我们各自回房洗漱,然后两个妹子来到我们房间,开始打麻将。说好了我跟小希一组,水哥跟小明一组,妹子要是赢了都是自己的,输了就由同组的汉子负责掏。房间的桌子是方的,所以不存在坐水哥右边的问题。不过,作为他的上家,我对于自己的位置还是有点心理压力。我是第一次跟水哥打电话,他的手气特别好,而且专做大牌,连十三幺这种丧尽天良的牌都能胡出来。以至于每次在他伸手摸牌的时候,我都仔细看他的掌心,看是不是在靠那个什么鬼貔貅来作弊。打了两圈的时候,小明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一看来电号码,赶紧让我们别吵,才接起了电话。一开始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分辨了一下才知道是日语。小明在一家日资企业上班,跟公司的日本上级,都是直接用日语沟通。等她讲完电话后,水哥手里把玩着一张牌,严肃地对小明说:“明妹子,听哥的话,进了雨崩千万别讲日语。”小明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水哥低头看着手里,刚摸起来的那张牌:“你们还记得我今天讲的,登顶卡瓦格博那个事情吗?卡瓦格博的其实在藏语里是太子雪山的意思,现在我们叫梅里雪山,是因为刚建国的时候一支解放军测绘队,把山标注错了。想爬到太子头上去,那可是会遭殃的呀。”我一边听他讲,一边看着自己的牌,跟桌面上已经打出去的牌。没有人杠过一、九、字,刚才水哥已经做了铺十三幺,赢了两千多,难道他那么变态,还在做十三幺?这么想着,我侧过头去,想要偷看他手里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