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元丰四年九月,这是一个阴天。
汴京城显得沉默而倦怠。它作为大宋的皇都,为百姓撑起了一柄华贵的伞。人们抬头望去,只会望到画着花鸟的安静天空,却不知乌云即来,暴雨将至。突然一道惊雷闪过,人们才惊觉大事不妙,开始快速地跑动起来,涌入了城南潘楼街的一家茶馆中避雨。
对于茶馆,这是赚钱的好时机。坐在角落的说书人清清嗓子,故事便要开场了。
清晨的茶馆挤满了男女老少,连走廊都挤得水泄不通。两个武夫打扮的人悄悄进了门,从人群中扒开一条路,艰难地走到屏风后面坐下。一位是络腮胡子大汉,面目威严,像极了门神钟馗;另一位显得有些瘦弱,是个斯文的年轻人。
二人面对面坐着,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年轻人皱着眉头,抬手倒茶:“头儿,还好我们提前订了位子。你说这……”
“你听。”大汉做了个“嘘”的手势。却听见喧闹的茶馆忽然安静下来了。说书人落座,清了清嗓子,声音朗朗:
明月上柳梢
只见青影飘
不见人
亦非妖
日出之时
云散烟消
今日说谁
青衣奇盗
随着抚尺“啪”地一落,茶馆里顿时响起潮水般的掌声。大汉和年轻人脸色铁青,没有吭声。待安静下来,说书人亮起了嗓子:
上回书说到,青衣奇盗夜探齐州府衙,竟将通知书信送至公堂桌案上,约定后日戌时来取青铜鼎。那字迹飘若游云,矫若惊龙,像极了王羲之的真迹。齐州府尹气得暴跳如雷,一拍桌案:“这奸贼,当府衙是集市?岂容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于是下了狠心,直接将书信送至汴京城大理寺,并请求朝廷派遣四百精兵围捕大盗,以乌纱作保,誓要把青衣奇盗捉拿归案!
茶客们听及此,传来一阵嘘声。年轻武夫“当啷”一声放下手中茶杯,怒道:“这也太过分了!”
“但是句句属实。等到书信送到了我手上的时候,字迹全都消失了。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大汉闷头喝了一口茶,叹道,“四百精兵也给他派了。”
“没抓到?”
大汉双目泛红:“没抓到,东西也丢了。这奸贼,三年犯案十四次,一次都没被抓。老百姓把这事编成了说书段子,感叹自包公死后大宋便没了英才。朝中两党内斗严重,借着青衣奇盗作乱为由头,牵连了好几个朝廷命官。”
年轻人的表情阴郁起来:“如果真的归到大理寺管辖,这牵扯可就大了。不是派你去,就是派我去。说不定两个人一起——”
大汉沉默了。
年轻人有些沮丧:“他下次去哪儿偷?”
“庸城,扬州的城中城,”大汉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铺于案上,“去偷这东西。”
年轻人眯眼凑上前。只见图上画着两根棍状物品,描摹得极度精细,细细看去,竟不知何物。
“什么东西?棍子?”
“筷子。”大汉苦笑一下,卷起纸张,放回怀中。
“筷……筷子?”年轻人眼睛瞪得溜圆,“那贼人跑到扬州去偷筷子?”
“是啊。奇怪吧?皇榜已经贴出去三天了,只希望有人可以主动请缨,不管是不是能抓住,都没有被罢官的风险。如果没人揭榜,我们明天就动身去扬州。”大汉站起来,戴好斗笠,看了一眼窗外,“我去城南告示牌那里看看。”
年轻人看看屋内喧闹的茶客,又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空,默念了一句“老天保佑”。
……
又一道惊雷闪过,大雨倾盆而下,汴京城的街道空寂起来。说书场快要散了,年轻武夫喝了三壶茶,左等右等,却还不见大汉归来,只得戴好斗笠,匆匆出了茶馆去寻。
秋风起,大雨落,长街无行人。年轻武夫步履匆匆,转过了一个街角,却突然发现有花花绿绿的伞撑了起来,在大雨中像鲜花一样盛开。老百姓拥在街角,自动地围成了一个圈。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圈中坐着一个白衣白帽的年轻人。
大汉竟然也挤在那儿看,年轻武夫赶紧上前,一拍大汉肩膀,无奈道:“头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年轻武夫突然不吱声了。
和周围寂静的街道相比,这里热闹得不正常。很多妇女拼命地往前挤着,叫嚷着。她们为白衣年轻人撑开了伞,使得他身上一点也没淋湿。而且,年轻武夫很快就认出:撑伞的其中一个绿衣姑娘是苏子瞻府上的妾,拼命往前挤的老爷子是张怀民的爹,还有一位华衣妇人,是慕容家的表亲。除去江南夏家,慕容家便是北方最大的商贾了。这几人非富即贵,如今却焦灼地围成一圈。
“头儿,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