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日的国王(2)
我把晚上的事和他讲了一遍。他越听眼睛越大,最后伸手狠狠地捏了我的肩膀一把:“也就是说,那小妞怕你抢她钱,结果填了保险单?”
我点点头。
“她男朋友后来也填了?”
我点点头。
“他们俩就没报警,把你当歹徒抓起来?”
我耸耸肩。
他伸出大拇指:“人才!苏景峰,你真他×是经贸系一朵奇葩!”
我谢谢他的谬赞。
“这么一来回,一万块至少有了吧?”
我刷了一下屏幕:“两万三。”
他脸上露出某种朦胧而美好的笑容,把一个淫贼的内心挣扎形象深刻地表现在了脸上。如果当时林苗苗和她男朋友看见的我是这一副嘴脸,我现在十有八九顶着俩熊猫眼被关在警察局里了。
我敲完申请表上的最后一个字,长吁一口气,合上计算机。一抬头,几个人都用和强子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我,大概意思是:晚上哪儿吃?
“这钱不能动。”我一字一句地说,看着他们眼里期冀的小火苗啪嗒啪嗒地灭掉,“这钱是要给我们家老周的。”
像是有个大风车,呼啦啦噼啪啪一路扇过去一溜耳光。他们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秀秀临走前,还不忘了在我键盘上“呸”一口。
我养的德牧老周,在四月底得了结肠癌。
【三】
十望台是个公园。远山是公园里的一座小寺院。
我坐在石阶上看着韩东和那个老师父下棋。他新剃的光头还泛着青,棕色的袈裟也不大合身。但他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隐隐的禅意,像是他本该如此,像是他生来如此。
我在那儿坐了小半个白天。远看着天从质地单纯的蓝色,变成有点灰的白,再变成紫,再变成半边着着火的红。
平常的这个时候,我不是在晚自习室,就是在打工的宠物店里。帮别人抄笔记,或者戴着双层口罩帮贵宾泰迪洗脚剃毛挤肛门腺。人活着总要有点理想有点骨气,有点朝气蓬勃的斗志。我没有理想没有骨气没有斗志,我就是认真务实的那么一个人,眼里只有学分,或者钱。
韩东下完了两盘棋才抬起头看我。一双娴若秋水的瞳孔:“哟你丫怎么来啦?晚饭吃了么?”
他这从小学六年级到现在都没改了的天津口音让我没了脾气。我把那只烤鸭扔在他手边:“你妈让我带给你的。”
他看了看四周,漂亮的丹凤眼挤出个极猥琐的神情:“阿弥陀佛……此乃佛门清净地……”
他下句话没再说了。因为我和那灰袍子的老和尚已经开始撕鸭脖子。
酒足饭饱,他躺在长椅上和我套磁儿:“你怎么想起来看我?老韩和我老妈都还好吧?”
我说叔叔和阿姨都身体康健,牙齿倍儿棒,吃嘛嘛香。
“我妹和她男朋友还好吧?”
我顿了一下,然后给他讲了讲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
他失落了片刻。“又分手啊?我以为这一个能长久点,她说喜欢弹钢琴的……”
韩东看破红尘后,身家大事都交给我这个小学同桌兼闺房密友手里,他家的大事小事我都按时按期周全汇报,特别是他那个宝贝妹妹的恋爱史,可以拍成电视连续剧在芒果台来回播出,还是一二三四季的那种。据说韩东给他妹妹介绍的男朋友不下四十位,从他学前班的同学祸害起,一路荼毒到大学的课外辅导员。他妹妹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是性格古怪口味特别绝非一般凡夫俗子可以驾驭,于是这些哥们儿在无法应对诸如“我为什么不能开车到日本去”“你的胸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妈妈真的在外面给你生了个哥哥”这样五雷轰顶百年难遇的极品问题后,一一撒手含恨而去……韩东在惆怅纠结了许久之后,也曾把目光转向我,我在他开口前给他买了本《法华经》,并把我们寝室唯一看得过眼的老五介绍给了韩小妹。这事情到此告一段落,老五会不会是另一个妹下亡魂暂且放着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