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梦 二姑随后就到 第七章(第2/4页)



大奶奶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只被踩扁了的蛤蟆。

我和德高面对面,眼对着眼。我猜不出他那两只骨碌碌转动着的金黄色眼珠子正在向我传达着什么信息。抬头看天,天微笑着看我。仪表堂皇的大表哥与死蛤蟆一样趴在地上的大奶奶相差太悬殊了,即便她是我的亲奶奶也没有什么好犹豫了。捆,捆这个老东西!

我坚决地弯下腰去,拧住了大奶奶一只胳膊。

大奶奶翻身坐起来,没有反抗,也没有骂人,只用她那两只宛若蛤蟆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惊,心里发冷、皮肤上凸起一些疙瘩,好像我也变成了一只癞蛤蟆。我松开手,嗫嚅着:“她……她看我……”

地从腰带上摘下一柄牛角柄小刀子,扔在我和德高面前,恶狠狠地说:

“剜掉她的眼睛,她还怎么看你!”

我不敢去捡那把刀子。我宁愿忍受着她那蛤蟆目光的逼视把她捆起来,也不愿动手挖活人的眼睛。我拧住大奶奶的胳膊,示意德高动手捆绑。他“啊啊”地叫着,两只手一齐比划,好像是“让我捆绑”。

于是我又一次松开了手。哑巴上前,抡起肥厚的大脚,对准大奶奶的腰眼就是一下子。这条愣熊,只一踢就把大奶奶踢昏了。然后他反别着大奶奶两只胳膊,抽动着绳子,一个人捆绑起来。这时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这哑东西要贪天之功,据为已有。我挤上去帮忙,不能让这小子的诡计得逞,地一把将我拽到边上,说:

“让他捆绑,你剜眼睛。”

我战战兢兢地拾起那把刀子,掰出刀刃,觉得一股寒气侵人,知道这是锋利无比的家什,杀人刃上不留血。

德高把大奶奶捆好。将余下的绳子扔到房梁上,用力一拽,强迫着软成一摊泥的大奶奶直立起来。大奶奶的头软软地歪在肩膀上,我猜想她已经死了。

天用他的微笑督促我,地用他的奸笑督促我。大奶奶,为了比你的眼睛更珍贵的东西,我要动手了。只有剜掉你的眼睛,才能证明我的勇敢和忠诚。我铁了心,举起了小刀子。

这时,一直躲在墙角闷声不语的瞎子德重大声说:“德健兄弟,你别下手,让我来,让我来剜掉这个老杂种的眼睛。”

我坚定地说:“不行,这是表哥分派给我的任务!”

他用马竿顿着方砖,阴森森地说:

“让给我剜!你们这些有眼的,哪里知道我心中的仇恨!”

他拄着马竿,准确无误地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一只生着修长手指的、苍白的手。我感到没有力量违背他的意志,便把被我的手汗濡湿了柄儿的小刀子递到他手里。

瞎子像长了眼睛一样,迈着大步走到大奶奶面前。他把马竿靠墙放了,伸出左手,揪住大奶奶的头发,使她浮肿了的脸仰起来,他的右手,攥着刀子,一点点凑近大奶奶的眼眶子,刀尖将细微的感觉准确地传达给瞎子,使他操刀无误。我看到那柄小刀像条小银鱼儿一样,绕着大奶奶的眼眶子游了一圈,紧接着刀尖一挑,一颗圆溜溜的乌珠,便跳出了眼眶。用同样敏捷的手法,他挖出了大奶奶的另一颗眼球。可怜大奶奶一双慧眼,顷刻之间变成了两个血窟窿。

“瞎子,干得不坏!”地点头赞许道。

在瞎子挖眼的过程中,她竟然没出一点声响。只要是活人,遭此酷刑,那怕意志如铁,也难保不出一声。所以,我断定大奶奶在挖眼之前,就被哑巴给一脚踹死了。挖死人的眼睛,算什么勇敢?天大一个便宜,竟被瞎子给捡了。我感到十分沮丧。天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用安慰的口吻说:

“小老表,不要沮丧,想挖眼睛还不容易吗?”

但事实并非与我想象的一样。大奶奶并没有死,第二天大清早,她凄厉的叫骂声,便把我们吵醒了。

这一夜我们三兄弟没有睡觉,与天跟地一样,我们睡在大爷爷家院西侧那个干草垛旁,那原本是老狗的地盘,但我们身上的腾腾杀气,早把那条老狗吓跑了。我们拉开干草,铺在地上,并着头大睡。

这种野蛮的露宿富有刺激性,呼吸着大量的新鲜空气,百无遮拦地抻胳膊踪腿,宽松和谐,大有益于健康。我感到跟着二位表哥干事情必将有无限光明的前景。我的表现还不够好,明天应该好好表现。

大奶奶在曦光中嚎叫着。我纳闷她为什么还敢活着,我怀疑是否有什么野鬼附了她的身。

天和地同时跳起来,根本不理睬大奶奶的鬼哭狼嚎,率着我们三兄弟,跑到河边,洗了脸,漱了口,又把嘴扎到河里,咕嘟嘟汲了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