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4页)



  他知道她回国了,但她不是那种摇尾乞怜的人。

  不知何时,易传东已经走过去,亲自打开了办公室的双门。

  她立在门口,狂风吹起她的衣袂,写字台上的纸张在风中哗哗作响,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她伫立在离他不过数公尺远的地方,此情此景都仿佛虚幻,他竟然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两位慢慢谈。”易传东语气中透出嘲讽,仿佛是快意“好好叙一叙旧情。”

  沉重的柚木门,终于被缓缓阖上,风没有了流动的方向,不甘不愿地戛然消失。整间办公室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窗外雷电交加,轰轰烈烈的雷声震动着他的耳膜,他突然在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她无声无息,根本不像是人,而是鬼,是含冤地府的幽灵,此时索命而来。

  她终于开口,语气竟然平淡的出奇,仿佛带有一丝奇异的愉悦:“易先生,我讲个故事你听吧。”

  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仿佛在九重地府,阎罗殿前,一一对质。

  那些垂死的挣扎,那些惨痛的往事,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大雨如注,倾泻而下,哗哗的只能听到一片水声,天与地只剩了这水的河流,奔流直下。

  窗外雨声如瀑,而他只是望着她,竟然仿佛是如释重负。

  她忽然笑了:“易志维,我是你教出来的,可也没想到,这场大戏,难为你演得如此卖力,我若不陪你演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心口处有隐约迸发的疼痛,他不由伸手捂住胸口,几近艰难地说:“可是结局不是那样……你走了,并没有死。”

  她脸上温蕴笑意:“是呵,结局并不像故事中的那样,我走了,没有死。易先生,你一直很失望,我当时并没有纵身一跃。我不该活下来,可是我忍辱负重,好好地活了下来。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就是想要等到这一天。”

  他声音暗哑:“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突然微笑:“你见过他,难道你一点也不疑心?”

  身后的窗外狂风大雨交加,水像是粗重的鞭子,重重地抽上玻璃,无数白亮张狂的兽扑上来,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意图将一切撕成粉碎。

  他呼吸略显急促:“你没有……”

  “不错,我没有,当年我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可是最后后悔了。我将孩子留了下来,并没有打掉他,我原打算哪怕是单身也要将他生下来。后来我们又在一起,我一直瞒着你,是想生日那天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给我的惊喜更叫人绝望。”

  他几乎面无表情,咔嚓一声,窗外眩白的闪电划破夜空,无数急雨如箭,敲打在巨幅的落地玻璃窗上。

  他却有一种快意的从容:“最后当我真正无路可走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也许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刻,仿佛是一柄利剑,直直地插入他的胸口,他不由自主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她无动于衷地立在那里,望着他。20余年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只是这一刻,他脸上深切的痛苦,令她有一种奇异的愉悦。

  20多年前,他亲手扼杀了一切,而今天,她将所有的全部,一分一厘,一点一滴,丝毫不剩地讨还回来,他欠她的,她全部都要讨回来!

  “这么多年,”她一字一顿,“你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你儿子,你明明已早就计划好了全局。不过很可惜,只怕这回你算错了一步。”

  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间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呼吸困难。

  她慢慢地走进他,仔细凝视他:“易志维,我知道你其实知道————一直以来,你都知道,可是我就等着这么一天。我一直在等着,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你。这么多年,我们母子做的每一件事情,你其实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明明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明知我想让承轩回来应付你,可是你却想着将计就计。当时承轩收购‘J&A’,最关键的时候日本财团提供了大量的现金支持,承轩曾经疑惑过,可是却没有弄明白。但我心里十分清楚,因为你是三井银行的第二大股东,所以日资才会在那种情况下无条件地支持他,是因为你早就决定,将他作为东瞿的继承人。”

  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那孩子吃亏在天分过高,自从出道以来事事都太顺利,如果真遇上棋高一着的对手,迟早会吃亏。所以当他对东瞿动手的时候,我即决心让他看清自己的弱点,输在你手里,比输在任何人手里都要安全。因为你正等着他自投罗网,撞进你手里来,你正好顺势将他的身世揭开,然后将这偌大的东区,千钧的重担全都交给他。而我这二十多年,劳心费力。只是为了替你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