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7页)
“少爷,你怎么成这样子了。”
我输光家产以后,最苦的就是长根了。长根替我家干了一辈子,按规矩老了就该由我家养起来。可我家一破落,他也只好离开,只能要饭过日子。
看到长根回来时的模样,我心里一阵发酸,小时候他整天背着我走东逛西,我长大后也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他还回来看我们,我问长根:
“你还好吧?”
长根擦擦眼睛说:“还好。”
我问:“还没找到雇你的人家?”
长根摇摇头说:“我这么老了,谁家会雇我?”
听了这话,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长根却不觉得自己苦,他还为我哭,说道:
“少爷,你哪受得起这种苦。”
那天晚上,长根在我家茅屋里过的。我和娘商量着把长根留在家里,这样一来日子会更苦,我对娘说:
“苦也要把他留下,我们每人剩两口饭也就养活他了。”
我娘点点头说:“长根这么好的心肠。”
第二天早晨,我对长根说:
“长根,你一回来就好了,我正缺一个帮手,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吧。”
长根听后看着我笑,笑着笑着眼泪掉了出来,他说:
“少爷,我没有帮你的力气了,有你这份心意我就够了。”说完长根就要走,我和娘死活拦不住他,他说:
“你们别拦我了,往后我还要来看你们。”
长根那天走后,还来过一次,那次他给凤霞带来一根扎头发的红绸,是他捡来的,洗干净后放在胸口专门来送给凤霞。长根那次走后,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了。
我租了龙二的田,就是他的佃户了,便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叫他龙二,得叫他龙老爷,起先龙二听我这么叫,总是摆摆手说:
“福贵,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时间一久他也习惯了,我在地里干活时,他常会走过来说几句话。有一次我正割着稻子,凤霞跟在后面捡稻穗,龙二一摇一摆走过来,对我说:
“福贵,我收山啦,往后再也不去赌啦。赌场无赢家,我是见好就收,免得日后也落到你这种地步。”
我向龙二哈哈腰,恭敬地说:
“是龙老爷。”
龙二指指凤霞,问道:
“这是你的崽子吗?”
我又哈哈腰,说一声:
“是,龙老爷。”
我看到凤霞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稻穗,直愣愣地盯着龙二看,就赶紧对她说:
“凤霞,快向龙老爷行礼。”
凤霞也学我的样子向龙二哈哈腰,说道:
“是,龙老爷。”
我时常惦记着家珍,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家珍走后两个多月,托人捎来了一个口信,说是生啦,生了个儿子出来,我丈人给取了个名字叫有庆。我娘悄悄问捎话的人:
“有庆姓什么?”
那人说:“姓徐呀。”
那时我在田里,我娘扭着小脚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她话没说完,就擦起了眼泪。我一听说家珍给我生了个儿子,扔了手里的锄头就要往城里跑,跑出了十来步,我不敢跑了,想想我这么进城去看家珍她们母子,我丈人怕是连门槛都不让我跨进去。我就对娘说:
“娘,你赶紧收拾收拾,去看看家珍她们。”
我娘也一遍遍说着要进城去看孙子,可过了几天她也没动身,我又不好催她。按我们这里的习俗,家珍是被她娘家的人硬给接走的,也应该由她娘家的人送回来。我娘对我说:
“有庆姓了徐,家珍也就马上要回来了。”
她又说:“家珍现在身体虚,还是呆在城里好。家珍要好好补一补。”
家珍是在有庆半岁的时候回来的。她来的时候没有坐轿子,她将有庆放在身后的一个包裹里,走了十多里路回来的。有庆闭着眼睛,小脑袋靠在他娘肩膀上一摇一摇回来认我这个爹了。
家珍穿着水红的旗袍,手挽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裹,漂漂亮亮地回来了。路两旁的油菜花开的金黄金黄,蜜蜂嗡嗡叫着飞来飞去。家珍走到我家茅屋门口,没有一下子走进去,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我娘。
我娘在屋里坐着编草鞋,她抬起头来后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家珍的身体挡住了光线,身体闪闪发亮。我娘没有认出来是家珍,也没有看到家珍身后的有庆。我娘问她:
“是谁家的小姐,你找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