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王的性格读《李尔王》(第2/3页)

“可是你是我的血肉,我的女儿;或者还不如说是我身上的一个恶瘤,我不能不承认是我的;你是我的腐败的血液里的一个淤块,一个红肿的毒疮。” [82]

将这两位公主的冷酷无情同李尔王对待小女儿的态度对照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是“一脉相承”。当然,这两位又将李尔王身上的那种东西大大地发展了(王宫本来就是孕育邪恶的温床),以致老王一见之下无法认出属于自己体内的东西,就像见了魔鬼一样意外。这种女儿内心昏黑一团,只有原始的本能在起作用,支配她们的全部行动,所以不但同人合伙弄死了老父和妹妹,她们还自相残杀。在她们身上,作者将人的兽欲以可怕的图象描绘出来,而老王的虚荣和冷酷就是这种禽兽之行的起源。

李尔王的小女儿则是他身上的美德的化身。她爱心强烈,头脑清晰,性格正直。想必李尔王在青年时代性格中的这一面也是十分突出的,因此他才会受到人民和下属的拥戴。可是就由于科迪利亚的正直,她遭到了老王冷酷的唾弃,命运的玩笑开得十分大,从此她与最爱她的老王分离在两个世界。她的消失却在李尔王心上留下了创痛,只不过当时他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真象的渐渐崭露,那伤口才开始流血。被李尔王所镇压下去的内心深处的理性,到头来成了他发疯的原因。如果科迪利亚不是那么可爱和善良,如果她多一份私心,少一份对父亲的爱,李尔王恐怕也不致于发疯。通过这位小女儿的品性,我们可以领悟到李尔王性格中两个部分的争斗有多么激烈和尖锐,那是一场要命的战争,如果要留下性命,就只有让头脑发疯。科迪利亚最终也没能逃脱命运的铁蹄,美的毁灭是情感逻辑的必然,复仇往往是彻底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样一种可怕的凄惨所揭露的,不过是那个为世俗所遮掩的,每时每刻有类似事件发生的黑洞深处的真象。只有老于世故而又保持着真正童心的诗人,才具有那种透视本质的眼光。

经历了情感的惊涛骇浪的李尔王,面对着囚笼反而心存欣喜,因为他误认为从此可以同心爱的人被关在一起了。

“我们两人将要像笼中之鸟一般唱唱歌儿。当你求我为你祝福的时候,我要跪下来,求你饶恕;我们将要这样生活、祷告、唱歌、说些古老的故事,嘲笑那些金翅的蝴蝶,听那些可怜的囚徒们谈论宫廷里的消息;我们也要和他们一起谈话,谁失败,谁胜利,谁在朝,谁在野,用我们的意见解释各种事情的秘密,就像我们是上帝的耳目一样…… [83]

似乎是,李尔王已打算彻底超脱了,他认识到一切灾难都来自于世俗的欲望,那欲望使他家破人亡,失掉了一切。不久事实就证明李尔王的打算落空了。灭亡的结局是最合理的,罪恶的种子结出了罪恶的果实。他不但无法摆脱,阴谋之网还将他缠得越来越紧,直到窒息了他的呼吸。他死于“心碎”。

“不要烦扰他的灵魂。啊!让他安然死去吧,他恨那想要使他在这无情尘世的刑架上多抻拉一时的人。”

“他居然忍受了这么久的时候,真是一件奇事……” [84]

心为什么会碎?那是因为我们对它缺少关注,因为我们一味地践踏它,伤害它,根本不给它缓解;我们太自负了,以为这种忽略和无意识的谋害无关紧要,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业”等待着我们去完成;我们在世俗中任凭兽欲一意孤行,彻底摆脱理性,让心在野蛮的撕裂中哀哭,直到心被撕成两半……

剧情中的另一条线索是葛罗斯特伯爵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李尔王家族悲剧的变体。葛罗斯特是一名正直的、富于同情心的贵族,他的弱点是轻信和放纵自己,这种放纵到了丧失理性的程度,具体体现在他和他的私生子埃德蒙的关系上。伯爵对埃德蒙一味溺爱,不论他说什么,他都不加分析地相信他。其实,伯爵放纵这位小儿子也就是放纵自己,他不愿自己的激情受到干扰,他把这位掌上明珠看作自己青年时代的化身,沉浸在自恋的情绪中不能自拔。这就给邪恶的生长提供了温床。埃德蒙这个形象可说是邪恶的化身,其性格的可怕大大超过了国王的大女儿,因为他更具有主动性和进攻性,而且狡猾多端,是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冷血动物。他活着的信条就是靠谋害别人来开辟自己的前途,哪怕这个别人是那么爱他的父亲和可以为他去死的情人,他也决不心软。可以设想,这样一种畸形的性格是如何样通过多年的娇纵、没有任何准则的溺爱而培养出来的。他就像是伯爵用毒液浇灌的一棵苗,葛罗斯特从来未将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培养。也可说伯爵把他当作自己体内的一部分,一个受到他最大偏爱的毒瘤。所以他也从来蔑视任何做人的准则。埃德蒙既骄横到极点又自卑到极点,他的当务之急是马上改变自己的地位,彻底消除自己血统上的污点,把权力拿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