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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会当天,玛拉既紧张又兴奋,几乎无法控制情绪。因为压力,她变得任性无比,一点小事都会大发脾气,她总是这样。此刻她站在餐桌旁,一手叉着腰,身上穿着褪色低腰牛仔裤和粉红色T恤,上面用水钻排出“Baby One More Time”字样,裤腰与衣摆之间露出三公分肚皮,“你把我的蝴蝶发卡放哪里了?”
凯蒂在缝纫机前拼命赶工,连头都没抬,“在你的浴室抽屉里,最上层。还有,不准穿那件衣服出门。”
玛拉张大了嘴,“这是我的生日礼物耶。”
“对,你的塔莉阿姨是白痴。”
“别人都可以穿这样。”
“哦,那只好委屈你了。快去换掉,我没时间跟你吵。”
玛拉夸张地叹息,重重跺着脚回楼上。
凯蒂摇头。不止是因为发表会,最近玛拉总是这么夸张,情绪非常两极,高兴起来就笑个不停,一生气便没完没了。妈妈每次看到外孙女,都会大笑着点起一支烟说:“噢,青春期最精彩,你最好趁早养成酗酒的习惯。”
凯蒂弯下腰,脚放在踏板上,继续努力工作。
她再次停下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做好舞衣之后,她急忙赶着做其他杂事:找衣架、把东西搬上车、帮双胞胎刷牙、制止他们打架。幸好强尼帮忙煮饭、洗碗。
六点一到,她把所有人赶上车,将双胞胎放进儿童安全座椅,自己也上了车,“我有没有忘记什么?”
强尼看她一眼,“你的额头沾到了意大利面酱。”
她打开座位上方的四方形小镜子检查。没错,她的眉毛上有一抹红。
“我忘记洗澡了。”她惊呼。
“我也觉得奇怪。”强尼说。
她转向他,“你知道?”
“五点的时候我去提醒你,结果你吼我,要我去弄晚餐。”
她哀叹一声。因为太过忙乱,她忘记打扮了,身上还穿着旧牛仔裤、宽松的华盛顿大学运动衫与破球鞋,“我的样子简直像游民。”
“而且是上过大学的游民。”
她不理会强尼的风凉话,以最快的速度冲下车,身后传来玛拉的高声喊叫:“妈,记得化妆!”
凯蒂翻乱抽屉,找出一条不算太旧的绒布黑色踩脚裤,搭配黑白相间的V领长版上衣。这年头还有人穿踩脚裤吗?她不晓得。她将头发抓成马尾用白色大肠圈绑好,刷过牙,搽上睫毛膏与腮红。
外面传来催促的喇叭声。
她抓起黑色短丝袜与麂皮平底鞋冲回车上。
“快迟到了啦!”玛拉抱怨,“其他人说不定都到了。”
“一定来得及。”凯蒂回答,只是呼吸有点喘。
车子驶过市中心,停在岛上的演艺厅外。里面乱得天翻地覆,有年龄介于七岁到十一岁之间的十二个女孩、焦头烂额的家长,还有几十个对发表会毫无兴趣的手足在一旁打打闹闹。舞蹈老师帕克小姐高龄七十了,仪态总是那么严谨端庄,她指挥若定,始终保持轻声细语。凯蒂将舞衣搬进休息室,帮小舞者更衣打扮,帮她们上发卡、绑马尾、喷发胶,最后刷上一些睫毛膏和唇蜜。
完工后,她跪下来看着女儿,“准备好了吗?”
“你们有带摄影机吧?”
“当然有。”
玛拉开心地笑了,露出歪歪扭扭的大板牙,“妈妈,真高兴有你在。”
一瞬间,所有辛苦都值得了:紧凑疯狂的进度,熬夜做衣服、熨烫,手指酸痛受伤,这些都不算什么。为了这一秒钟的母女连心,她心甘情愿,“我也是。”
玛拉拥抱她,“我爱你,妈妈。”
凯蒂紧紧抱住她,嗅着她身上甜蜜的香粉气味。这一刻,她想着女儿的童年就快结束了,青春期即将到来,于是她久久不肯放手。最近这样的时刻已经变得很稀有。
玛拉挣脱,再次露出笑容,跟着朋友跑向后台,“拜!”
凯蒂缓缓站起来,离开休息室走进观众席,强尼坐在第三排中间,双胞胎一左一右坐在两边,她看着附近的座位寻找塔莉,“她还没到?”
“还没,她也没有打电话,大概临时有事吧。”他笑道,“例如和乔治·克鲁尼约会。”
凯蒂微笑着坐在路卡旁边,其他小舞者的父母、祖父母鱼贯入座,坐下之后纷纷拿出摄影机。
凯蒂的父母准时抵达,在她身边坐下。她妈妈的手腕上挂着黑色柯达老相机,这是她一贯的配备,“塔莉不是要来吗?”
“她说要来,希望不是出了什么事。”凯蒂帮塔莉留了位子,但最后不得不让给别人。
灯光闪了几下,观众安静下来,帕克小姐走到舞台中央,穿着粉红色紧身衣与及膝芭蕾舞裙,虽然青春不再,但无损名伶风范。“大家好。”她的声音轻柔但音调略微刺耳,“如各位所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