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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莉没有指出来,也没有表示意见。
她在地狱般的组合屋中走着,胖鲍伯亦步亦趋。
她来到厨房后面紧闭的门前,敲了敲,打开它——那是间史上最恶心的厕所,她连忙关上门走向下一个房间。她敲了两次门之后转动门把,这是间很小的卧室,因为四处堆满衣物而更显狭小,床头柜上排排站着三个半加仑容量的廉价琴酒空瓶。
她母亲躺在凌乱的床上,像胎儿般蜷缩的姿势,身上裹着一条破旧的蓝色毯子。
塔莉走过去,发现妈妈的皮肤变得非常灰暗松弛。“白云?”她叫了三四次,但妈妈完全没反应,最后,她伸手推推妈妈的肩膀,一开始很轻,渐渐越来越用力,“白云?”
胖鲍伯就位,镜头对准床上的人。
她妈妈缓缓睁开双眼,过了很久视线焦点才集中,模样像失了魂,“塔露拉?”
“嗨,白云。”
“塔莉。”她好像忽然想起女儿偏好的小名,“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拿着摄影机的人是谁?”
“我来找你。”
白云慢吞吞坐起来,由肮脏的口袋中拿出一根烟。她点火时,塔莉发现妈妈的手抖得很厉害,她试了三次才终于让香烟碰到火。“你不是在纽约卖命,努力想出名发财?”她紧张地瞥了摄影机一眼。
“两样我都做到了。”塔莉无法克制语气中的得意。经过这么多次的失望打击,她竟然依旧渴望妈妈的赞美,她讨厌这样,“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你干吗问?你住豪宅过爽日子,从来不管我的死活。”
塔莉看着妈妈,那头狂野不羁的长发夹杂许多灰白,宽松邋遢的休闲裤缝线绽开,老旧的法兰绒衬衫扣错纽扣;她的脸脏兮兮,满是皱纹,因为烟酒过量加上生活放荡,肤色黯淡呈现死灰色。白云还不满六十岁,但外型像七十五岁,年轻时娇媚的美貌不复存在,早已被各种滥用的瘾头磨光了,“白云,你不想继续这样下去吧?即使是你……”
“即使是我,对吧?塔莉,你干吗来找我?”
“你是我妈妈。”
“你我都很清楚,我根本算不上是你妈。”白云清清嗓子,转开视线,“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许我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洗个澡,吃点东西。”
这句话挑起塔莉心中的一丝情感,但她明晓得不应该。她期待了一辈子,等着有一天妈妈会想跟她回家,但她知道这样的时刻有多危险,“好。”
“真的?”白云一脸质疑,彻底表明她们之间多么缺乏信任。
“真的。”一瞬间,塔莉忘记了摄影机,放胆想象不可能的美梦:她们可以挽回母女亲情,不再形同陌路,“来吧,白云,我扶你去车上。”
塔莉知道不该相信可以和妈妈重建关系,但这个想法如同以希望调制的浓烈鸡尾酒,一入口便让她晕头转向。也许这次她终于能拥有自己的家庭。
塔莉的希望、忧虑与需求全被摄影机记录下来。回家的迢迢路途中,白云窝在角落沉睡,塔莉对镜头倾诉心事,她以前所未有的诚实态度回答强尼的问题,终于说出母女疏离对她造成的伤害。
不过现在塔莉多加了一个词:成瘾症。
打从她对母亲有印象以来,白云一直有吸毒或酗酒的问题,有时候两者一起。
塔莉越思考这件事情,越觉得这就是问题的症结。
只要能让妈妈接受勒戒,协助她完成疗程,说不定她们有机会从头来过。她是如此笃定,甚至打电话回CBS电视台请上司多放她几天假,因为她想当个乖女儿,帮助受尽折磨的母亲。
她挂断电话后,强尼问:“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投宿西雅图最豪华的“费蒙特奥林匹克大饭店”,入住顶级套房。胖鲍伯坐在窗边松软的椅子上,记录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地上堆满摄影机与器材,沙发旁点起大灯制造出拍摄区。玛拉像猫一样窝在扶手椅上读书。
“她需要我。”塔莉简单地说。
强尼耸肩不再劝说,只是看着她。
“好了。”她站起来伸个懒腰,“我要去睡了。”又对胖鲍伯说:“今天先拍到这里吧,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八点再继续。”
胖鲍伯点点头,收拾好器材回房去。
“我可以和塔莉阿姨睡吗?”玛拉的书掉在地上。
“我无所谓,”强尼说,“塔莉阿姨说好就好。”
“开玩笑,和心爱的干女儿开睡衣派对,这是一天最完美的句点。”
强尼回房后,塔莉扮演起妈妈的角色,叮咛玛拉刷牙、洗脸、换衣服,准备上床睡觉觉。
“我长大了,不要用‘睡觉觉’这种娃娃腔。”玛拉郑重宣告,但当她爬上床时,依然像个小孩般依偎在塔莉身边,短短几年前她还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