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进城(第11/12页)
“我见过您。您是谁?”
“我是你桃姐姐啊。你想不起来了?”
“我、我现在有点想起来了,您是住在街对面平房里头的姑娘……您的舞跳得多么好啊!我们一块去郊区的湖里采过莲蓬。”
“二麻二麻,你的记忆力多么了不起!你还会记起更多的事。”
麻哥儿盯着乌龟的背壳看,他看到原来裂开的地方变成了隐隐约约闪光的细线。再看下去,那几根银线又构成了一只水蜜桃的图案。这时老太婆伸出手来将乌龟拿起,放在自己的肩头。“它也是我的弟弟,我是你们大家的桃姐姐。”
麻哥儿用力想,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住在街对面的姑娘将他推到湖里去的事。那一次在湖底,他并没有挣扎,他睡着了。后来他灌了一肚子水,浮上水面,就得救了。这时老太婆跳完了,她目光清澈,脸不红,心不跳。
“我也想学这种舞。”麻哥儿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学,你在这里住久了,自然就会跳了。你驼子舅舅比我跳得好。他呀,他正从郊区往回赶。我们这里是市中心,你听,汽车过去了。你还没见过汽车吧,你现在站到后门那里去,就可以看见。”
他、老太婆还有乌龟一齐来到后门。门一开,麻哥儿就看见那些庞然大物驶过来了,速度那么快,麻哥儿害怕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他鼓起勇气从眼缝里朝外看,他分明看到一个发出巨响的大东西从他头顶压下来,于是赶紧又闭眼,并且还摸索着退到了屋里。
“你要学着适应城里的生活。你看乌龟,它有多么镇定。”
“这些大汽车是怎么回事呢?”麻哥儿问。
“那都是些过去的影子。”
麻哥儿缩回里屋,老太婆也跟了过来。他们关上了两道门,还可以听到外面车辆发出的轰隆隆响声。麻哥儿想:“我先前怎么没听到汽车的声音呢?”那声音越来越紧逼,好像一座山在他头上崩溃了一样。他看见老太婆在张口说话,可是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老太婆一边说一边比画,眼珠都暴出来了,麻哥儿终于听清了一句。
“家的里面总是这样闹哄哄的。”
那么原先,他一直在家的外面?麻哥儿想不通。他想告诉老太婆他身上很臭,需要洗个澡,可是她似乎一点都不嫌弃,还凑到他身上来闻,脸上现出愉悦的表情。这时上方一声巨响,如一个炸雷,炸得小屋摇摇晃晃。然后就一切都静下来了。老太婆对麻哥儿说刚才是驼背舅舅回来了。
“他每次到家时,就点燃一枚爆竹,甩到屋顶上试探一下。他说回家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呢。我知道他的想法。我每次回家也试探,不过不是放鞭炮,而是让龟出来给我报信……龟啊龟!”
她轻轻抚摸着肩上的龟,很陶醉的样子。麻哥儿迷惑不解:老龟大部分时间待在村里的水塘边,怎么会又在这里给她报信呢?难道有两只一模一样的龟?他的目光投向龟时,就看见老龟在老太婆的抚摸之下通身都开始发亮了。一小会儿工夫,它就变成了一只发光的银龟,连伸出来的脖子都是银色的,麻哥儿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龟!
“你舅舅进屋了。”老太婆说。
麻哥儿就在农家小院住下来了。好几天过去了,他仍然没有看到城里的高楼和烟囱。站在院子里,只能看到平坦的荒地伸向远方。可是如果打开家里的后门,他就会产生无法控制的眩晕,因为有那么多的庞然大物朝他压过来,想躲都来不及,只能马上闭眼,闭得死死的,然后退回屋里,关上门。试了两次之后,他就知道了:后门是不能开的。
老太婆每天给麻哥儿炸油瞭子吃,可就是不安排他洗澡。麻哥儿偷偷钻进厨房舀了几瓢冷水将身上冲了一遍,可是因为还得穿脏衣服,就还是很臭。他只好闻着身上的臭味度日。
舅舅回来过,是在半夜,那时麻哥儿睡得正香呢。他一早又走了,老太婆说他是到市中心去了。“今天他要在那个贸易中心同你爹爹见面。”老太婆交给他一布袋东西,说是舅舅给他的。布袋提在手里沉甸甸的,麻哥儿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那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油石,到处都有的,油石有大有小,实在没什么特殊之处。可是老太婆显得很激动,她说:
“二麻,你要用它们玩‘山和海’的游戏啊!这下好了!”
后来麻哥儿就坐下来同她玩“山和海”的游戏。一块大油石代表山,十粒细小的油石代表海。老太婆一边往地下摆那些石头,一边讲述游戏规则。规则似乎很复杂,麻哥儿一边记忆一边忘却。后来房里的地下全摆满了,麻哥儿还在山啊海啊地强记。他和老太婆一块儿站起来时,他感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记住。老太婆也说这种游戏很少有人能学会。麻哥儿很沮丧,他想,舅舅当年送给他的玻璃珠应该也是用来做游戏的吧?那是什么样的游戏规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