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进城(第7/12页)
“二麻,你现在不想进城了吗?”梓叔和蔼地问道。
麻哥儿鸡啄米一般点头。
“可是你应该去!”梓叔的声音忽然威严地提高了,“你是你永年舅舅的最后希望,只有你可以将那颗核桃弄出来,这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告诉你吧,城里凡是知道这事的人都在盼着你去!你可要像个样子才行!”
梓叔说着话就一掌将麻哥儿抓住他的衣服的手打开了。麻哥儿羞愧地低着头赶路,也不害怕了。梓叔说得对,他是他舅舅,还送过他那么好看的玻璃珠,他怎么能不去救他。话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怕死人啊。现在怕也得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太阳快升到头顶了,宽阔的水泥路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梓叔,您身上有柚子的香味。”麻哥儿讨好地说。
“是这样。所以大家都愿意听我的话嘛。”梓叔自豪地说,“原来我也不是这样,断了这条臂之后就变成这样了。这事有多么奇怪。”
梓叔甩了几下那只空袖,若隐若现地,一只小鸟从袖子里飞出,好像是橘红色,又好像是蓝色,麻哥儿看呆了。梓叔问他看见了什么,他说是鸟,梓叔就干笑了一声说:“这里头什么东西没有啊。”麻哥儿暗想,他应该是说他身体里头什么东西都变得出来吧。麻哥儿再抬头时,赫然发现梓叔变成了一团耀眼的光挡在他前面,弄得他都没法睁眼了。麻哥儿想避开,可是无论他怎么躲,那光总是在他前面。发光物是圆形的,就像一个太阳落到了地上一样,麻哥儿只要看它一眼就变成了盲视,好久恢复不过来。麻哥儿转过身,背对它向马路旁边跑去,他跑离了马路一段路才敢回头。那团光不见了,它究竟是不是梓叔呢?现在他还要不要上马路呢?如果不上马路,显然是更加无法进城了。可是麻哥儿又怕那个发光物,他不知怎么相信,要是再多看那东西几眼,自己就会变成盲人。那不是一般的光,那种光比太阳还要厉害得多!
麻哥儿在乱草里坐下来,他打不定主意。梓叔显然是认识他舅舅的,要不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可进城的大马路上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这种怪事叫人怎么能相信?梓叔还说过,正因为这条路上没人,才正好是通往城里舅舅家的路。但麻哥儿想不通他说的这种事。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感到屁股下面的草地在动,于是跳了起来。啊,是那只龟!龟一动不动地抬着脖子。麻哥儿忍不住蹲下来抚摸它。龟给他带来了希望,他感到自己的行动有了目标。麻哥儿将龟放进干粮袋里,背着它上了马路。他想,这一定是龟的愿望,它不是乖乖地待在干粮袋里头了吗?
麻哥儿的第二夜是在乱草丛里度过的——他同龟在一起。他睡到半夜时分时,朦胧中听到梓叔在对他说话,说些什么听不清。后来梓叔又将永年舅舅拖来了。永年舅舅居然是一尊石像。麻哥儿站起来,梓叔让他对着石像的耳朵说话。麻哥儿说了几句,梓叔就批评他,说他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麻哥儿就用力喊,还拍打石像硬邦邦的肩头,将手都打疼了。梓叔还是说他没有尽心尽力。“你还不如那只龟。”他郁闷地说。
麻哥儿弯下腰,将龟从干粮袋里放出来。不料梓叔一看见龟就慌了,他口里咕噜着什么,拖着石像就到马路上去了。麻哥儿这才注意到,石像脚下有轮子,可以拖着到处走。他为什么要说它是永年舅舅呢?麻哥儿看着远方的那两个背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是两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啊,可他就是叫不出他们的真实名字。低头一看,龟自己又爬进干粮袋里去了。这只龟真乖啊。
梓叔已经走了好久,石像脚下的轮子还在麻哥儿的耳边响,轰隆隆、轰隆隆的,好像他们总也走不远。麻哥儿想,看来自己并没有走错路啊,到底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呢?麻哥儿躺在草丛里继续睡,刚要睡着,又听到永年舅舅在他的上方对他说话。
“我将那些珠子埋在山里了。我本来要给你,可你妈不让,她还说,埋在那里也等于是给了你。她是这样说的:‘你还怕他找不到啊!二麻这小子最鬼了!’二麻,你可要快点来啊,你哥哥已经来过了,他帮不了我。我就等着你来。”
麻哥儿朝上看,看见那人影像一座通天塔,很可怕,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舅舅分明是一个矮小的驼背男子,这个其高无比的人怎么会发出舅舅的声音的呢?麻哥儿将脸贴着草地,不去看那人。那人居然蹲下来,凑到他耳边又说话了。他的话麻哥儿已经听不清了,啊,他还用手去掏干粮袋里的乌龟呢。乌龟一伸脖子,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他发出一声呻吟,将乌龟摔在地上。麻哥儿在心里对自己说:“快睡着吧,睡着了就没事了。”他闭着眼不敢动,担心着这个人会不会像摔乌龟一样摔他。这是一个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