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女 第十五节(第4/4页)

“宿舍里有屁个煤气啊。”

从我们的位置看不到宿舍的场面,应该都被吵醒了。宝珠想了想说,这估计是琴琴指使的,那个胖大男生是学无线电的,干这事儿一点不费劲。她怎么不索性在喇叭里高喊宝珠在广播台藏了个男人呢?这不是更直白吗?然后宝珠忽然回过神来,说:“路小路,你得赶紧跑,保卫科的人就要来了。”

我一边穿鞋一边想,这叫什么事,本来还挺好玩的,看看本科女生掐架,没想到搞大了。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保卫科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宝珠慌了一下,马上恢复了镇定。

“开门开门,你们广播台怎么回事?”

“我这里没有任何状况,你应该去喇叭那儿检查情况。”宝珠说。

“领导都惊动了,开门。”

“让我穿好衣服。”

宝珠弯腰看了看床底下,下面堆满了纸箱,没法藏人。又打开柜子,里面全是磁带,也来不及清空了。宝珠低声对我说:“你到里面去假装检查电路,我去开门,你不要慌。”

我说:“开门我们俩就都完啦,主要是你,你至少挨一个处分。”

宝珠说:“那就挨一下呗。”

我说:“这也是必须咽下去的冷饭吗?背着处分去找工作?”

宝珠说:“你就别再跟着我打比方了。抓住你的时候别倔啊,不然挨打,我们学校保卫科打你这种外校无业人员可狠呢。”

我推开窗,风骤然卷起窗帘,外面很黑,喇叭已经静默下来,只剩下雨声。我忽然想起了杜甫的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不会背什么古诗,全是语文课本上学来的,我像所有受过初等教育的中国人一样,下雨的春夜只能想起这句诗,再也没别的货色了。然而我现在打算顶风潜出去。我师傅说过,一个人从高处往下掉,摔死的概率更多地取决于落地的姿势和地面的硬度,如果脑袋VS水泥地,一米高就够了。广播台在三楼。为了我亲爱的宝珠不受处分,我决定赌一把,那棵水杉树离我很近,当我站在窗台上时,伸手就能摸到枝杈,但摸不到树干。我拨开窗帘和宝珠,让两者不要缠着我,然后用了一个很惊险的姿势往前跃了一小步,水杉的树叶柔软且细小,靠近树冠部位的枝杈也很脆弱,没扎到我,但那树干瞬时弯了,我像一个反向的撑竿跳高运动员,向地面坠去。到二楼的时候我正好保持了一个垂直于地面的角度,两手抱住树干,它像吊车一样把我往墙面上甩。我决定撒手,没犹豫,立即坠落在铺满落叶的柔软湿地上。

运气不错,我毫发无损,只是脚下打滑,摔倒时本能地用手撑了一下,然后我就觉得自己的左手臂出了一点问题:它拧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我站了起来,一时没感到疼,身体已经没法运动了。这时有三五个人从对面打着手电筒过来,其中一个正是那胖大男生,他照着我:“看见你从上面下来了。”

我说:“我一直在这儿躲雨。”

胖大男生说:“你别赖了,跟我走,我拿你去领赏。”

我说:“操你妈,你碰我一个试试?”

胖大男生被我激怒,上来推了我一把,后面的人也都跑了过来。我知道事情到位了,可以了,现在我能够和他们谈价码了,于是发出惊人的惨叫,跪在地上,用右手拉开左手的袖子。

“你把我打成骨折了。”

那几个人用手电筒照着我,各自倒吸一口冷气,我再看看左手臂,日他大姐,一截骨头戳在外面,术语叫开放性骨折,顿感剧痛,真的惨叫起来。后面几个人瞪着胖大男生。

“这下惨了,你怎么把他打成这样?”

胖大男生也惨叫:“不是我干的!我就轻轻推了他一把。”

轰的一声,楼上窗口飞下一个凳子,宝珠探出头大喊:“肥佬,站那儿别动,我要卸你的胳膊!”

胖大男生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