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3页)


架子车能听懂我的话,这已经有了数次经历,而且五富也相信,但架子车不能说人话,毕竟遗憾,我又寻思着谁又是在城里同样寂寞的人呢?
交警就寂寞。
交警在十字路口站着,来来往往的人多得像蚂蚁,但没有人肯和交警说话,交警因此黑着脸要找茬训人。我观察过交警,交警每每找茬训了你,你只要再和他多说几句,他的态度就改变了。我拉着架子车经过十字路口,故意在黄灯已经闪了才要通过,而且要走得很慢,等着交警跑近来,交警果然就跑近来了。交警勾着指头,让你过去你就得过去,其实你要交警过来也很容易。他大声命令着让把架子车往路边拉,又寻衅着说破烂没有装好,坚决不让通过。于是我们开始说话。
喂,拾破烂的!
我叫刘高兴。叫我名!
咦!是不是我还得给你敬个礼?
这倒不用。
你以为你开的是小车吗?
这不是主要大街,交规上没有说不让架子车过呀!
哟,知道得不少么?!
我仍是有文化的!
呸!有文化的拾破烂?
不拾破烂那当交警呀?!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
说!
嘿嘿嘿嘿。
给我贫嘴哩!这是啥?
你不认识箫?
拾破烂的带个箫,滑稽!
你才滑稽,天都这么热了戴个手套!
放肆!
嘿嘿嘿。
嘿嘿啥的?
咱不就是想拉拉话么?
谁想和你拉话?我忙得很哩!
眼忙着嘴闲着。
走吧走吧。
交警快活地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
此后的我,带着箫的刘高兴,每天都拉了架子车要经过那个十字路口与交警见面拉话,甚至让交警定个时间,要专门来吹一次箫。我说:为你而箫!
这一天,是约好了来吹箫的,我拉着架子车刚一冒头,交警就给我摆手。我以为他在打招呼,也摆摆手,小跑近去,他却说快把架子车往背巷里拉,今日这条街戒严啦!交警又恢复了那种凶狠,对着一位说了句“扰民”的年轻人大声喝斥,并将小车上的钥匙拔下来。
西安城里动不动就戒严了,因为它是个历史文化名城,外国的元首或是北京的什么大官来,从飞机场到市里最豪华的宾馆必经街道和必经街道的所有路口就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任何车辆和人群都不得通过。
我拉了架子车往背巷里钻,还一边给那些蹬三轮车送煤的,送瓶装水的,送奶和推销盗版书刊的,说:戒严啦!戒严啦!推销盗版书刊的是个塌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去你的吧,瞧,那儿有垃圾桶哩!
我当然已经看见了前边有垃圾桶的,是一排儿三个,我一入巷口就看见了。但塌鼻子的态度令我反感:还瞧不起拾破烂的,推销盗版书刊你就是文化人了?呸!你往大街上去吧,看交警让不让你过去?!我向垃圾桶走去。我很有点职业的敏感了,看见垃圾桶就自觉不自觉地走过去要揭开盖儿往里瞧瞧,希望有所收获。运气好得很,果然第一个垃圾桶里有着三个空易拉罐,一个罐能赚五分钱,三个就是一角五。一角五也不少呀,到商店买东西少一分钱人家肯卖给你么?这一角五分毫不费事就捡到了!
像做铺面生意一样,早上一开门就来的顾客,再便宜都要卖给他,取个吉利。拾破烂的也是如此,我常常以第一个拾到破烂的时间和破烂的价值判断当日的运气,这种判断没有不准确的。
拾到了三个空易拉罐,我非常愉快,敲着罐底听响声:,。旁边站着一个小孩,睁大眼睛一直看我,突然说:不要动垃圾,垃圾不卫生!我给小孩笑笑,还做了一个鬼脸,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孩一溜烟跑掉了。
我开始翻第二个垃圾桶,尽是些剩饭剩菜,酸臭难闻。翻第三个垃圾桶,吓,翻出了个皮夹来。这是一个棕色的很大的皮夹,上边有一条很恐怖的鱼的标志,我的脑子轰的一下,感觉到我的大运气来了!我迅速地看了一下四周,四周没人,不远的一棵树上站了只麻雀,它叽叽喳喳叫着。麻雀它知道了这秘密,但我把它赶走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扭动着水蛇腰经过身边了,她一边走一边手在鼻子前扇动,哼,有那么严重吗?我庆幸她没有朝我的手上看,漂亮的女人其实命薄又迟钝的。
还是那个麻雀,被赶走了又飞回树上,它看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皮夹已经塞进了刘高兴的怀里,而且他拉了架子车就走,一直走过这条巷子。我的脚步匆匆,目光似乎盯着前方,但余光扫视着身体左右,甚至感觉到后脑勺上,屁股上都长了眼,观察着一切动静。天上的太阳真光亮,一丝杂云都没有。人熙熙攘攘地走过去,人熙熙攘攘地走过来,世人都是忙,忙忙的人多愚蠢呀,他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多大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