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X君(第4/4页)

然而时间不分短长,快艇会一直围绕着货轮陪伴它驶向岸边直至靠岸下锚,像是迎接凯旋者,场面欢乐又温馨。然而即便是这些,也没能抵消船上的寂寞,因为伙食差或是未被提及的其他事,几年之后他就不做了。

他同样没有说过为什么要来北京学表演——我猜他大概是碰巧介入到某一次拍摄,很可能是群众演员,之后便喜欢上了,信誓旦旦地跑到北京深造。他的热情毋庸置疑,难得的是他对电影的品位和判断都属上乘,只是势利无知的电影圈不会有人重视。

最终他成为了不错的幕后人员,或许还能做到更好,但他不愿再抵御死神的诱惑,抛弃所有,一头扑了上去。不是一切都正在好转吗?悲催的过往不是正在过去吗?你不是正准备要脱胎换骨吗?为什么耐心不能再坚持下去,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所谓生者的无谓的羁绊,好像有什么意义似的。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回忆固然清晰冗长,但再多也还是不会抓到要领。现在我知道还有更多的事他没说过,说的都是那些经过挑选的开心有趣的,除了像旁人一样看到一个热情爽朗的他,我对他的见识并没有多到哪里去。我看见他努力取悦周围,同时又耿直地与周围为敌。他是在这样的矛盾里走向死亡的吗?

他死前若干年,我们在云南和山东也相处了很长时间。我经常犯错,他经常破口大骂。他工作时专注又投入,心无旁骛,时时跟人翻脸又时时为小小的成功激情澎湃。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可以称得上精神高贵的人,所有那些与他亲近的人,都该为此感到真正的安慰。

那些爱过他的或是没有爱过他的跟他睡过觉的人数众多的女孩,他的家人、太太、儿子。那个跟着他一直到北京的眼神恍惚眼里只有他的美丽的俄罗斯姑娘,你得到消息了吗?你是否知悉他肉身消亡,皮囊不再?而他本人更应该感到喜悦,对于由我们这样一群自私猥琐一生都被性困扰的庸俗不堪的人组成的周围,你无力取悦下去选择转身离开实在是聪慧。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在懦弱的我正在用一支昂贵的钢笔信誓旦旦地写下“杀死时间还是杀死自己,这是个问题”这样无聊的句子时,在去向死亡的长途奔波里,你再次一马当先,绝尘而去,并不会错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