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处男(第2/3页)

黄芪戴黑边大眼镜,比我还瘦,班上好在还有他,我不至于瘦得太出众,受尽女生奚落。其实,他常穿宽大的衣服,举手投足间有儒雅之风,如果不笑,真的不象坏人。他在广播学院的林荫道边的长椅上掷出三点后,迎面走来了他现在的女友。黄芪走过去,当时夕阳西下,天空半彩半灰,风大到刚好吹起他宽大的衣服,看起来很洒。他拦住那个女生:“同学,不好意思,现在六点半是几点了?”

当时,我们都忍不住笑了。他现在的女友没笑:“现在真的到六点半了。”

娟儿绝对属于胸大无脑那种,怀里真的仿佛揣了两只小白兔似的,它们跳,别人的心也跳,她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是不是跳以及为什么跳。黄芪可爱她了,十天不见,烦躁非常,可有和她讲不清道理。我建议他不如激她,说如果和她结交半年,黄芪的考试成绩一点不降反而上升,对她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黄芪说没用,她听不懂的。辛荑让黄芪直接对她说,考试期间最是苦闷,没有女朋友,就要找替代了。

“昨天我做了一个春梦。我女朋友用她的小手轻轻抚摸我的脸。正在幸福中,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只摸我的手有六个指头!我回手往脸上一拍,醒来发现我把一只蟑螂拍死在脸上了。”厚朴说。他剪完脚趾甲,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撕了一截手纸,铺在桌子上,开始挤他脸上的包。每挤出一个,就把挤出来的油脂整齐地涂抹在手纸上。厚朴的脸是个油田。他说挤包也是技术,要判断那些包成熟了,那些没有,成熟的到了什么程度,没熟的几天后熟。挤的手法要讲究,掐得太多了,挤不出来,掐得太少了,反而挤到皮里面去了,镜子照不到的地方,就得全凭手上的感觉了。心里有把握了,下手要明快决断,不能怕痛。当油脂从包里喷涌而出的时候,厚朴说每每能体会到大庆工人打出石油的快感。我说要是他对他的包及其分泌物那么感兴趣,可以找个瓶子收集起来,要是怕见光分解,我可以给他一个棕瓶或是包上黑纸。攒够一定数目,可以再擦脸,炒菜,或是做印度神油。厚朴说我恶心。

“厚朴,两只蟑螂从你饭盆里爬出来了。你又几天没洗饭盆了?”

厚朴瞧了一眼自己的饭盆,大喊:“谁把这个死脑袋又放我饭盆里了?你们没脸没皮,冷酷无情,不觉得恶心,我可要骂娘了!”他的饭盆里一个完整的头骨,顶骨涂红,颞骨着蓝,枕骨上黄,五色绚然。白老师规定不许把骨头之类的带回宿舍,但是头骨太复杂了,厚朴觉得光在解剖室看不能完全理解,就从解剖室带回来课下把玩,不少人觉得恶心。

“我得了小肠疝气。”辛荑说,一手抚摸着小腹。“要动手术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阴囊水肿?”

“需要做阴囊透光试验以资鉴别。手术会有并发症,包括阳痿。”厚朴立志当医生,自己预习了很多东西。

“是不是象副食店用灯泡看鸡蛋好坏一样,看辛荑的阴囊里有没有睾丸?”

“双黄的?”

“单黄的?”

“打赌!”

“兄弟们,动手吧!脱他的裤子!”

辛荑一声怪叫窜了出去,清了清嗓子,开始在楼道里歌唱。

辛荑有付好嗓子,他能唱出象美声又象民族唱法的声音来。他喜欢在楼道里歌唱,他被自己的回声打动。辛荑在楼道里唱的时间长一些,别的宿舍就会往楼道里扔破漱口缸子之类的东西,叮叮铛铛响,他从来不认为和自己有任何关系。他认定,如果他不是在胡同里长大,从小住楼房,特别是那种有大楼道的筒子楼,他一定会是个歌唱家。

“我将来有了钱,一定要买个楼道,即使不买楼。”辛荑说。

辛荑的老爸在一家日本人的工厂里当科长。辛荑爱上了他老爸车间一名叫秀芬的女工。他讲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凝重,感觉自己象娶了一个纺织女工的恩格斯一样伟大。他老爸规劝过很多次,最后威胁他将秀芬调走,辛荑急了,冲他爸喊:“秀芬又不是我妈,又不是你相好,我也不是乱伦,又不是夺爱,你累不累呀?”他老爸恼羞成怒,操起长长的切西瓜刀追出辛荑两里地,辛荑回想起来,总说他爸那天象极了龟田小队长。

辛荑有幼功,踢腿能踹到自己的后脖梗子,过去唱京剧,现在他只唱情歌。他求我帮他从《诗经》里抄几首情歌给他。

“现在的歌太浅薄。”

我告诉他《诗经》里多是四字一句,不好唱。他说音不够的地方用助词补,用架子花脸能唱。

他从宿舍逃出来,清清嗓子,唱他最爱唱的一段:“有女怀-呀春-嗯-嗯-嗯,吉士-呀-诱-之-。”楼道里回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