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9页)
下一个是推销俄罗斯产品的。这是一个看样子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个子高高挑挑的,披一雪白的羊毛大披肩,脸上带着妩媚的笑:“任总,你去过俄罗斯么?”任秋风说:“没去过。”她说你真应该去一趟。这样,我们远东国际贸易公司包了,你来往的路费我们全包,请你去一趟俄罗斯。那里真值得一去!说着唱起来了:深夜花园里四周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着,突然问,我唱得好么?任秋风说,你的产品是什么?她说我跑遍全国,你这里是最好的,一流的。我做边贸的,就想把最好的货放在你的商场里。任秋风说,“你代理的产品是什么?”她再次妩媚地一笑:“你这里需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带什么,我可以给你搞一个俄罗斯专柜,怎么样?”说着,她从提着的包里一件一件往外拿,先摆出了一套“俄罗斯套娃”,尔后是桌布、军用望远镜、大披肩、围巾、不锈钢小勺……一摆一片。任秋风一笑:“专柜,我们这儿已经有了。”她扭了一下身子,昵昵地说:“你让他撤了,你让他撤了么,啊嗯?”
第三个一进来就鬼鬼祟祟的。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包袱,圆滚滚的。他的眼睛很小,鼻子上有一个小肉疙瘩,他每说两句话,就要摸一下那肉疙瘩。他说:“任总,你是见过大世面的,钱不咬手吧?你要是怕钱咬手,我就走了。”任秋风一摆手说:“出去出去。”他说你听我说完么,你得让我把话说完。我别的事没有,我就是给你送钱来了。日本不是有日立么?我这是国立牌电视。我电视的牌子就叫“国立”。你只要让我进场,别的事你就别管了,咱五五分成。我只对你一个人,这行吧?你放心,这电视明说了,是假的,是以旧翻新。但看三个月决无问题。咱就给他来个保修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就不是咱的事了。我决不让烫你的手!现在的人,只认假,不认真;只认小道,不认大道……任秋风伸手一指:“出去。”
第四个人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他进门就先行了一个军礼,说:“老营长,还认识我么?”任秋风赶忙站起来,“你是?”他说咱是一个团的。我是三营,叫王先龙。任秋风一听,说:“噢噢,你,你怎么来了?”他说我复员了,来看看老首长。先说,我可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任秋风笑了:“有事你说。”他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一点小事。咱那些战友说你这金色阳光都国际上有名了?!这可不简单哪。你弟妹在家办了个服装厂,大小也算是个乡镇企业。她让我……任秋风截住他的话,说:“先龙,咱这儿进的可都是名牌产品。”他说:“明牌。就是明牌。咱那西装就叫个‘明牌’。”任秋风说:“先龙啊,别的事都好说,这个事我不能答应你。”他说你试试么,你先卖卖试试。任秋风说:“你这不是让我砸牌子么?这不行。”没想到,这位却身子一出溜,依着办公桌跪下了。其实他下跪时悄悄把重力放在了一条腿上,那手垂下时,在右腿下垫了一个小黑包,他不想跪脏裤子。他说老首长,只有你能救我了。不瞒你说,你弟妹急得都快上吊了!那西服是做出来了,可都压在那儿卖不动……任秋风赶忙说:“起来,你起来。这像什么话?”他说驴把人都日死了,我起不来了。任秋风怔怔地望着他,沉思片刻,伸手把几个兜全摸了一遍,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他面前,说:“这五百块钱你拿上,要是愿留下,就在这儿干吧。这也是破例。别的,我就帮不了你了。”
第五个,这人是温州的。也是小个,俩眼贼亮,拿的是一百二十颗扣子。进来后,他什么也没说,就把扣子一排一排地摊在桌上。他说这扣子全是我一个人琢磨出来的。这十二颗是“风系列”,这十二颗是“花系列”,这十二颗是“水系列”,这十二颗是“鸟系列”,这十二颗是“书系列”,这十二颗“兽系列”,这十二颗是“扇系列”,这十二颗是“果系列”,这十二颗是“竹系列”,这十二颗是……任秋风看了,说:“不错,你很有创意。”他说:“有创意是有创意,我房都卖了,我老婆也跟我离婚了,我还一分钱没赚呢!”任秋风说:“行,往下你就会赚到钱了。东西不错,你可以进商场。”这温州人感激涕零地说:“任总,你真是我的恩人哪!”
第六个,是推销保健品的。这人走进来时,先把他所有的证件摊在任秋风的办公桌上,像是要他验明正身。尔后,他向后招了招手,说来吧邦德。邦德进来了,是一条狗。他是牵着一只狗来的。这狗不好带,进门时,他是把它装在一个皮箱里提进来的。他说任总,这狗的名字叫邦德,也叫007。你只要喊它,它都会答应你,可见它是多么灵性。接着,他就拍拍狗的头说,邦德,向任总问好。那狗就“汪汪”叫两声。他说向任总敬礼,那狗果然就把前爪举起来,给任秋风行了个礼。任秋风说,“你牵只狗干什么?”他不说狗了,他说我们的企业可不是一般的企业,我们是特大型企业,总投资一亿六。光养这十二条做试验的名犬,就花了一千万!一般的商场,我是不会带邦德出来的。你们是名店,我们企业也是想创牌子阶段,所以我把邦德带来了。我们的产品主治孤独症、焦虑症、失眠症,有特效。邦德是脑神经特别坚强的狗,可就这么一小支,只要它喝了,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呼呼大睡。我现在就试给你看……说着,它从提着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装的盒子,从盒子里抽出一个小玻璃管,管里装的是粉红色液体,他让那狗喝了。尔后又拍拍那狗的头,说卧,那狗就卧倒在地。他说躺,那狗就顺势躺下了。停了不一会儿,那狗果然打起呼噜来了。他说:“任总,就这么神奇!”任秋风探了探身子,有点诧异地问:“人可以喝么?”他说:“当然,这就是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