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式料理(第2/4页)
2
我以前从没来过这儿,一是没时间,二是这儿的饭菜实在太昂贵了。日本女人嫁了个中国人,她自己当老板,结果短短几年就发了大财,眼下租用的店面大得惊人,也豪华得让人难以置信。娄萌一走进来就牵动不少人的目光,刚找下一个僻静的隔间,日本女人就小步颠着过来了。娄萌点菜,飞快翻动菜单,十分熟练的样子。看得出她经常来这儿。
“马光这小子最爱吃这儿的……”她可能发觉自己失了口,赶紧止住了。
“马光的消费水平不低啊!”
娄萌抬头看我一眼,没说什么。
日本清酒像一瓶中国老白干掺上了三斤白水,没什么味道。“喝啊,能喝就喝!”她劝我。我说:“这种酒谁都能喝的。”“那你就喝啊。”她的声音温软极了,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整个隔间里都暖煦煦的,像盛春一样,而且洋溢着浓浓的花香。她让我喝清酒,自己却只喝菊花茶。生鱼片,寿司,那些精制的小菜旁边往往摆上一片红色的枫叶。一切都这么好看,只可惜人工痕迹太重了些。“等一会儿我们吃荞麦面,来这儿就吃荞麦面吧。”她说着,出其不意地端起我的盅子喝了一口清酒。我立刻要给她添一杯,她却连连摆手,“不不,我只是尝一尝,我不能喝的。”
奇怪极了,她仿佛只是那么轻轻一抿,整个人就醉了,面色像桃花一样粉红,额头泛出粒粒香汗。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常要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的牙齿异常整齐,这在整座城市里可能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人风传她的生活作风极其糟糕、对一些事情有特别嗜好等等,这在如今已毫无杀伤力:一方面无可佐证,另一方面谁又会重视这些呢。人们只会注重一个人的实际功用,如她 ( 他 ) 在生活中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比如这会儿,她请我吃了如此精美的和式料理,就让我十分感谢。
娄萌上唇翕动着,像少女一样羞答答的。她猫一样的大眼此时有一层油光,盯住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些事儿,可又怕你的小嘴儿不严。这可不能乱说的呀,这是要命的事儿……”
我的“小嘴”停止了咀嚼。
“真是要命。我不知道有人精明得要命,为什么就连这点事儿也看不出来。社会多复杂啊,许多事情要躲还来不及呢,可一些危险就在眼皮底下,有人就是看不见。或者是因为陷得太深了,你知道,‘情’这种东西是很容易迷住人的心窍的。以前我就该对你说点什么,可那时怕你产生误解,嫌我越描越黑……”
我简直一点都听不明白。突然泼来的一番话,蕴含的信息量让人发蒙。我受不了,说:“娄主编啊,我越听越糊涂了!你在说谁啊?”
她的小手在我头上一摸,又轻轻拍一下:“你真的没听进去?你没喝醉?”
“一点都没有。”
“你真是傻得可爱。行,我告诉你:我说的这个人就是马光。”
我吸了一口凉气。老天,我从来都把他们看成了一伙,从来不敢在一个面前说另一个的坏话。是的,今天真是让我好好见识了一下。只从那天在楼梯口见到她和马光相挨着亲嘴,就知道她与那个多毛青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可时下分明又有些不对劲儿。出了什么问题吗?
“有一件事你不说,我也不说。这就是那天你在楼梯上碰到的事儿——我们真是太大意了!马光就爱冒险,他觉得这样做才刺激!我知道你会想象我们走得很远,是一种暧昧关系……其实并非如此,我可以对你负责任地说一句,我对我们家老于是忠诚的!问题就出在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身上,是他把一切都搞坏了!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干什么都成——他就是这样的生活逻辑,这也是奇怪的时代把他们、把一些男人宠成了那样,培养出一种近乎于西方嬉皮士——其实也就是流氓的生活观念。说远了,只说那一天吧,那一天已经是他第三次冲动了。这之前他也失态过,喝了酒,那是我们一块儿去一个朋友家里聚会,回来的路上他假装着来扶我,故意挨近……”
我差点笑出来,呷了一大口酒。
“如果男人都像你一样矜持和自重该多好啊!我从来都把你当成自家小弟弟看待,如果换了一个人见了那一幕,那还了得啊,那还不知会怎样想呢!就说那一天的事儿吧,那天我和他一前一后往下走,正走着脚崴了一下,他怕我摔倒就上来搀——这家伙够机灵了,可是一搀住就不愿松手了,你想想我当时有多尴尬!我被逼得身子往后仰去——再仰就得倒在楼梯上了——就这样,就是那一刻,你给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