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0页)

“你多了不起呀!”岳鹏程冷笑着,“你不就是跟那个没爹没妈的小玉相好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当你老子的叛徒,就趁早跟那个小妖精拉倒了事!你当叛徒,老子对你也不客气!”

羸官:“这个叛徒我当定了,你要怎么办就明说吧!”

岳鹏程:“我撤你小子的职!开你小子的除!……”

羸官:“我还正不想干了呢!按你的话,从今天起咱们也来个一笔两清:你不认我这个儿,我也权当没你这个爸!……”

“王八羔子!我砸死你!”

岳鹏程红了眼珠子,抓起一根木棍直朝羸官头上抡。急急赶来的淑贞和齐修良等人,慌忙死死抱住岳鹏程,同时连推带揉把羸官劝出屋院。

一连五天,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答理谁。

五天后终于又爆发了。羸官忽然提出,要搬到小桑园去,去承包那个破产倒闭的饮料厂。

“羸官,我的好孩子!你千万千万听妈一句话!千万千万别去冒那个险!……”

淑贞苦苦阻拦,劝导连带着乞求。

岳鹏程原想过一段时间,一切成为过去、成为现实,不愁羸官不消气、不回心转意。听他要去外村另挑户头,心里一愣,全身忽刺刺地像烧起了一团山火。他扯开淑贞:

“你让他走!他本事大得很!国务院总理也不够他当的!你这么下贱,我都替你丢人!”

羸官去心已定,耳鼓刺得生痛,也只当没有听见。

“命大敲得天鼓响!有种干出个花儿来给老子看看!岳家没有那种丢人现眼的败类!”岳鹏程吼着。

羸官牙关紧闭,噔噔噔一串脆响出了家门。等到淑贞挣脱开岳鹏程追到街上,街上只有风卷着树叶草技,在沿着墙角路面追逐旋转,一团,又一团……羸官去小桑园承包饮料厂,是小玉鼓动起来的。

小玉外表看起是个纤弱、文雅的姑娘。眉眼清淡,鼻子嘴儿不高不阔。穿起高跟鞋,不过一米六稍许冒尖的样子。比起当今因为生活丰裕,长得又高又胖的同龄人,显得不够丰满,甚至有几分孱弱。但风姿自成一格,决不比她们逊色。更主要的是这姑娘内秀。在学校,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年终考试总在前几名。去年高考,七门功课总分六百一十,北京大学发来录取通知书。但她为了照顾病重的奶奶,给高考办公室和学校去信,主动取消了升学资格。肖云嫂后来知道了,发了一通脾气,抹了一阵眼泪。肖云嫂与岳鹏程关系的变化过程,她从根到梢清清楚楚,并且猜出了岳鹏程之所以把事情做绝的最内里的因由:不能容忍在他的绝对权威之上,存在一个有形无形的制约力量,哪怕这种制约力量来自他的亲娘老子。羸官来她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从心里也没有想挑动他们父子分道扬镳。但羸官与岳鹏程决裂后,她却觉得在自己感情的天平上,增加了沉甸甸的砝码。自己的命运,是真正地与这个坚毅决绝的小伙子粘到一起了。

那天,在李王庙旁边苇丛飘忽的河堤上,小玉把小桑园饮料厂垮台的消息告诉了羸官。那是小桑园五十六岁的支部书记吴正山,在一位本村人鼓动下搞起来的。

那位本村人在济南一家工厂工作,据说对饮料生产很有一套。但他搞出的饮料,不是被卫生局查封,就是让人喝了摔瓶子骂娘。不到一年,十万块贷款赔得光光,那小子拍拍屁股溜回城里去了。厂子成了一具死尸。信用社迫在屁股后边逼债。吴正山几次要投井上吊。这件事让副县长方荣祥知道了,他跑去看了看,留下话说:“这个厂,有哪个孙猴子敢包,我开绿灯!”

“你敢不敢当那个孙猴子?”小玉讲完,眼皮一眨一眨,两颗星星一闪一闪。

这确实是个机会。凭羸官这几年东奔西闯和办木器厂的经验,救活这么一个小饮料厂,应该是不成多大问题的。问题是要到别的村子去,那里的情况不摸底;而且干起来,自己村里的老少爷们难免要说三道四。

“唉!当不了孙猴子,当猪八戒也好哇。回去给师傅叩个头、赔个礼儿不就得了!他不认别人,亲生儿子总不会不认吧?”

小玉见羸官只顾低着头,朝半截苇枝用劲。故意讪他,“你别拿话刺我。”羸官丢掉苇枝,又拣起一块扁平的石块朝河面撤去。河面上出现了一串水漂。水漂跳跃着划出一条斜线。斜线把彼岸的苇丛勾联起来。苇丛中一只黄鹤被惊动了,发着叽叽嘎嘎的抗议,飞到远处的一棵槐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