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雪笛 第五章(第4/25页)
化雪时的山路是最难走的。余校长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赶到乡里。他怕人家说自己是蹭饭吃,路过教育站,也没有进门,先去卫生所。
情况果然如巡诊医生所说,一间病房住着一个气色不错的女人,另一间病房是骆雨住过的,里面空无一人。那女人闲来无事,主动上来搭腔。据她说,骆雨在这间屋子里只住了三天,就被他父母接走了。
骆雨的父母在路途上就吵过架,进门后,见骆雨情况还好,又吵了起来。骆雨的母亲说儿子是她生的,只有她晓得心疼,这一回决不听任何人的话,一定要带他回省城。接着又痛骂骆雨的爸爸是骗子,结婚之前一直瞒着骆雨的爷爷年纪不大就患哮喘病死去的事,直到骆雨得病,她反复追问,才晓得骆家的遗传基因有问题。骆雨的父亲讨厌这话,反过来说骆雨的母亲身上也没有什么好基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四,其余三百六十天天天吃药。骆雨的母亲说,她身上的都是妇科病,不会遗传给儿子。骆雨的立场与父亲一致,又不好让母亲伤心,父子俩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商量,暂时先回省城,等开年后天气暖和了,再来继续支教。
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情况也大致如此。
余校长心里踏实了些。转过身来,他还是决定到教育站去看看。一进门,就听到李芳在骂万站长是狼心狗肺,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还懂得找到骨头往家里拖。早知一辈子也脱不了民办教师的俗,当初就不让万站长转正。余校长见情况不妙,赶在李芳发现之前沿原路退回来。
不知何处飘来一股蒸包子的香味。余校长觉得饿了,他不好意思在街上吃自己随身带的食物,沿大路走了一阵,再拐到通向界岭的小路上,才从怀里掏出几只红芋,三下五除二地吞下去。虽然出太阳了,天气依然很冷,早上蒸的红芋早已凉透了,没有一点热汤热水,强行吃下去,胃马上就难受起来。走了快一个小时,几块红芋还在胃里翻跟头。
路过细张家寨,余校长发现万站长的自行车停放在一户人家门外。他有些高兴,如果万站长在屋里,自己进去要杯茶喝就更方便了。余校长从半掩着的大门往里打量,堂屋里坐着的人真的是万站长。余校长也没多想,站在门口喊了一声。万站长见是余校长,就叫他进屋坐坐,说正好有事与他商量。
余校长进了屋,先将自己在教育站听到的骂声复述一通。万站长无奈地表示,每隔一阵家里就会来这么一场好戏。
万站长将端茶上来的蓝小梅做了介绍,然后开玩笑:“她就是你们私下传说的我的秘密情人,其实是我的初恋情人。”
蓝小梅坦然地说:“小心你家的黄脸婆听见了!”
万站长说:“当初求婚时若不是你金口难开,这黄脸婆就该你当了。”
蓝小梅说:“幸亏我没答应,不然你就成了陈世美。”
万站长说:“也不一定,真娶了你,也许我就像余校长这样,安心当民办教师了。”
蓝小梅说:“你又在乱说了,人家这不叫安心,而是死心。”
蓝小梅不想说了,转身走进厨房。
余校长没有去想,他俩这样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在掩饰。
万站长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一番,终于拿出一封信,是曾经到界岭小学暗访的省报王主任写给万站长并转余校长的。
与前妻离婚快二十年的王主任,从界岭小学回去后,终于找到合适的伴侣而再婚。王主任认为,是界岭的自然纯粹使自己重获婚姻美感,如今妻子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因为对界岭的特别感情,他要二位帮忙找一个初中文化程度、十几岁的当地女孩子到他家去带小孩。衣食住行全包之外,第一年每月纯工资一百二十元,第二年每月工资一百五十元,如此逐年增加。前提是必须做到孩子上幼儿园后才能辞工。说起来是请他们帮忙,其实非办不可,王主任都计划好了,人找好后,过完年就去,经过一个月的相互熟悉,到他妻子分娩时,正好顶用。
余校长一边读信,一边想着叶碧秋。
读完之后,余校长什么也没有说。
万站长也不直说,挠着头猜测王主任有没有五十岁。
余校长记得很清楚,王主任亲口说过,他的名字叫王解放,所以,只能是一九四九年出生的。
万站长立即发出一声感叹:“与我同岁呀!这种年纪添个宝贝,是要当做金枝玉叶来养。”
余校长笑起来:“万站长赶紧加把劲,不要太落后哟!”
蓝小梅端着一碗荷包蛋走出来,似笑非笑地冲着万站长说:“有的人,凡事都怕吃亏,想占便宜,只怕到头来便宜是占到了,亏也吃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