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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周阿姨,这个事情真是太谢谢你了。

就这样,一群老太太坐在我这里,一边念经,一边说着闲话。临走时,又都掏出钱来,写了忏,买了香烛,请我烧给菩萨。

走到门口,周老太太又殷勤地说,广净师父,你就放心好了,到了正日子,我们都会来帮忙的。

我赶紧再次道谢,恭恭敬敬地送她们出了寺院的大门。

佛事定了,各项准备工作便都要操办起来了。鲜花供果,香烛经忏,各种佛事需要的东西,都一样样买齐。空班乐众,需要一个个打电话过去联系。说起来,也是多亏了慧明师父的那一场水陆,让我攒了许多经验,所有的安排才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可我最担心的还是周郁,她给我添了把火,让我把佛事做起来,结果,她却再没有音讯了。如果她真要来,需要有一个清晰的说法,比如要来多少人,过不过夜,都要提前让我知道才好安排。其间,我也给她发过一个信息,询问这些事项,周郁回给我一个信息,只让我将佛事准备好就行,到时她自然会带人来。说实话,我和周郁之间并无交往,我也不好问得太紧,只能束手等着。

坦白讲,不管周郁来不来,这场佛事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最后亏多少钱的问题。一场佛事,最大头的便是人工,人工是给和尚道士的。这是我做当家后的第一场佛事,虽不能铺张,但既然做了,也不能小气,和尚道士少过十人是不行的。人少了,站在殿里,稀稀拉拉不好看。眼下的行情,佛事的人工是六十元一天,十个人,就六百元一天的开销。七天佛事,拢共要四千二百元。此外,各种采购的花费,杂七杂八,两千元是打不住的。最后,还要算上帮忙的那些人。周老太太说,佛事时,村里的人都会来帮忙,不需要工钱。这我相信,一般人都会愿意到庵堂寺院里来帮忙,他们觉得这是行善积德的事。可是,就算帮忙,也不能一分钱不花。男的,一天一包二十元的利群香烟是要的,女的不抽烟,总也要备些毛巾沐浴露之类的随手礼。这样盘算下来,一堂佛事,各种花销,七千元是铁定逃不掉的。

这样一笔账,指着村里这些人的香火,肯定不够。山前村太小,几十户人家,本就没有多少油水,加上慧明走时又做了那么一堂大水陆,将众人的口袋都掏空了,哪还有什么香火钱可剩?现在的指望,大半是落在周郁身上,如果她能从外面顺利带来香客,亏空就会少很多。说实话,我也没想着赚钱,但亏太多了,我也承受不住。不说别的,就说秀珍,我一个人跑到这山坳里来当和尚,秀珍本就不高兴,如果到时还要自己贴钱,我怎么向她和孩子交代?

这天晚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不知怎么的,就突然醒了过来。醒了,就再也睡不回去。我坐在床上,借着月光看见条案上堆满的那些香烛经忏,一阵烦心。我点了根香烟。抽了几口,觉得一股焦油味封喉。心情不好,连烟抽着也不对味。坐了一会儿,愈发难受,便穿了衣服,起身走到屋外。站在走廊上,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清冽的空气,身体似乎舒服了许多。我回过了神,将手扶在冰冷的水泥栏杆上,向远处看着,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悲凉,这悲凉来得汹涌而深切,几乎将我推倒在地。

我觉得难受,下了楼,往大殿里走。

此刻,大殿里也是一片昏暗,只有顶上悬吊的油灯在昏暗中影影绰绰地摇晃。我站在大殿中央,迎着几乎看不清面目的观音大士,双手合十,沉沉地跪倒在蒲团之上。我将身体弯曲起来,额头贴着地面,在那一刻,我心底毫无祈求,似乎只是渴望能在菩萨面前将自己完全地交付出去。

我就这样长久地跪着,我身体里的血便一个劲的往头上涌,这让我觉得眩晕、痛苦。但我却不愿意起来,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似乎这身体上的眩晕和痛苦越清晰,我的心里反而能越好受一些。

就这样,正日子终于来了,周郁依旧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现在,我已经不再指望了。说实话,我不怪周郁,她并不欠我什么。

前三天的佛事由我住持,一切还算顺利,无论是拜佛诵经,还是吃饭住宿,都没出什么特别的状况。这一直都是我担心的,要知道,来参加佛事的那些人都是业余的和尚,平素里,他们在各家寺庙走穴,不像那些大寺庙里的常驻,可以管教约束。我不能过于严苛,严苛了,他们就不高兴,会撂挑子走人。但我也不能过于宽容,宽容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抽烟喧哗赌博,不得安生。要知道,村里的那些老太太对这个寺庙比我还熟悉,四处走动,要是被她们看见这些,我在山前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