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在天开着吉普车飞快地冲出后门。

黄依依一个人走在山路上,内心的痛苦让她变得麻木,她像一个木偶一样走着,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塬子上,沟沟壑壑,弯弯曲曲,荒凉得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安在天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突然,他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跳下车来,爬过一个山坡,看到了正在往回赶的黄依依。

安在天跑了过来,大声喊着:“黄依依……”

等安在天赶到黄依依的跟前时,黄依依已经像一个醉汉一样,走几步,跌倒了,然后爬几步,又站起来走,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额头上还渗着血水。安在天上来,一把将黄依依抱在怀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喊得鼻子发酸。

黄依依苏醒了一些,看见是安在天,突然使出全部的力气,厮打着他,咒骂着他,安在天任她打骂。

黄依依打累了,骂累了,想跑,却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上,昏倒了。安在天追上去,不由分说,把她背了起来。

医院里,周围安安静静的,一身病号服、头上作了简单包扎的黄依依,神情恍惚地躺在病床上。小查调了一下吊瓶开关,对黄依依说:“慢点儿滴吧,手背都肿了。”

黄依依呆呆地,道:“小查,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安在天来了。小查见状,悄悄地退了出去。黄依依像没有看见他似的,眼珠都没动一下。

安在天假装轻松地问:“怎么样了?”

黄依依答非所问:“加上这回,你就救我三次了。”

“什么救不救的?是赶巧了。”

“尽管你救了我,但我告诉你,猫有九条命,终究还是会死的。我还是要死在你手上的,这样才公平。”

安在天自己坐了下来:“你别笑话我,说真的,背你回来的路上,我老是想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觉得……我背的不是你,而是我的女儿。我女儿今年7岁了,但我从来没有这样背过她,我真希望能这样背背她,好让我有机会表达一个父亲对她的爱。黄依依,别嫌我话说得狠,我们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是保证党和国家安全的生命线。我们既然选择了它,也就选择了一种革命的人生。在这里,个人的利益、愿望、理想、前途都变得不再重要,像宇宙之中的尘埃,都要服从于革命的需要。革命意味着牺牲,意味着纪律,意味着没有自我。个人的‘小我’只有融入到革命的‘大我’当中,才会迸发出更多的光和热。这是一条不归路,我走上来了,就绝不会后悔,而且今生今世都不会后悔。因为它带给我了一种信仰,一种精神,一种活着真好、想永远这样活下去的愿望。”

“……你知道你在讲这些大道理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尽快破译那该死的‘光密’,好早日离开这里。”

“有时候,我觉得你太像一个孩子了,娇惯成性,口无遮拦,天真无邪,却是无法无天……”

“你不该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答应我如果破了‘光密’,就可以把他带走。可现在呢?他已经走了。”

“他还会回来的,或者说,他并没有离开,只是你现在不能见他,直到你破掉‘光密’的那一天,组织上是不愿意你为他分心……我不会不兑现我的承诺,将来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带他走,飞到一个合适你的树林子里栖息。”

“你保证?”

“我保证。”安在天艰难地笑着说,“要我和你拉勾吗?”

黄依依一时愣了。

往事如烟,只是物是人非了。

安在天伸出小手指头。

黄依依的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安在天的眼圈也有些红了。

两个小手指头拉在了一起,却不是为了她和他,而是为了她和别的男人。

似乎已经约定俗成,黄依依和陈二湖一进会议室,就彼此交换了资料,然后相对而坐。两名助手各自挨着主人坐下,负责记录。安在天坐在主座上,小费坐末座。与会的还有蒋组长和金科长。

安在天:“资料互相都看了吧,你们谁先谈?”

老陈翻着资料,问:“黄研究员怎么又回到老路上去了?”

黄依依:“通过前一段时间的摸索,还有安副院长提供给我他的研究笔记,我从而坚定地认为‘光密’是一部集原始密码、移位密码、替代密码和数字密码等多种密码技术的综合密码,它花哨、复杂、机巧,但并不一定有多么高难。”

老陈:“可是演算已经证明,这条路是死路。”

“老陈,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才解读出一份电报,可以说事实也证明了我当初所说的,光密不是多米诺骨牌,可以一通百通。”

“可我现在的破译思路,已经有了新的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