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谢湘安迈开长腿,三步两步跨到领奖台上。喜子望着他那微微晃动的背影,胸口软得像棉花。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着身子。谢湘安回到她身边坐下,她觉得脸上热热地发烧。她把谢湘安的获奖证书要过去,翻来覆去看着。简简单单一个红本子,里面印的字也没有超过三十个,喜子看了足足十几分钟。台上再次响起掌声的时候,喜子才回过神来,原来总结讲话开始了。
晚餐订在凤凰城外的农家乐,吃当地土菜。湘西最有名的菜是腊肉、酸鱼和血粑鸭,南方人自是很喜欢吃,北方人也乐意尝尝口味。
喜子和谢湘安这桌都是高校的教授,有两位年轻女孩是会务组的工作人员。年会嘉宾们胸前挂着蓝色牌子,工作人员挂的是红牌子。有个黑脸大眼的女孩子,额上头发扎成一个小鬏系到后脑上,再和后面的头发汇成一个大马尾辫,露着光洁饱满的前额,像杨柳青年画上的娃娃。
女孩子正坐在谢湘安对面,神情腼腆,未语先笑。她有意无意眼风总扫向谢湘安,却不敢正眼望人,只好假装望谢湘安旁边的人,眼影里却全是谢湘安,水汪汪的眼睛脉脉含情。喜子看在眼里,暗自叹息。心想谢湘安不论年龄还是相貌,都是最惹女孩子爱的时候。她想到这些,胸口有些莫名的慌乱。
熟识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敬酒了。圈内就是这么些人,许多人早就是老相识。喜子在专家组里不算年纪大的,但她这位图书馆长却很有名气。谢湘安的论文获了奖,也给她争了面子。
席上摆了白酒和饮料,白酒是湘西有名的酒鬼酒。喜子从未喝过白酒,昨夜的红酒都是破例。今天有人劝她喝白酒,说:“朱馆长,你有喜事,白酒肯定是要喝的。”
“我有什么喜事呀?”喜子说这话时,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那人就望着谢湘安,说:“小谢不是你的喜事吗?”
喜子似乎听出这人的一语双关,很镇定地说:“小谢的科研成果又算不到我的头上,怎么算我的喜事呢?”
谢湘安忙说:“当然是你的喜事呀?不是朱馆长用心指导,我哪有这成果呀?”
喜子拍了谢湘安的手,说:“小谢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你在家不知道拍马屁,跑到外面表演拍马屁来了!”
一桌人打哈哈,笑笑就过去了。熟人们过来敬了酒,喜子也得去回敬。
谢湘安轻声说:“你拿饮料吧,别喝醉了。”
喜子也轻轻说:“没事,我好像还能喝几口。”
熟人们见喜子端的白酒,都说喝酒就怕女士,女士们不喝则已,一喝就是海量。喜子忙说:“我哪来的量!只有这一杯的量了,再喝不下去了。”
一位男教授打趣说:“那可不行!你一根骨头,逗一群狗!”
这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被比作狗的男人们个个红光满面。喜子喝酒不上脸,反倒越喝脸越发粉白粉白,额上渗出一层细汗。
谢湘安也忙着给各位前辈敬酒,他喝酒上脸,脸早已红了。他始终跟在喜子后面,不时提醒她少喝。她已经添了五杯酒,又示意服务员再给她满上。
谢湘安忙挡住说:“不要喝了吧。”
喜子说:“不要紧,我要去敬一敬我的老师。”
喜子原本皮肤白,喝酒后更白得像瓷人,太阳穴上现出青色的纤细经脉,像是画上去的。她走到一位梳着大背头的老先生面前,说:“李教授,我来敬你!”又指指谢湘安,“这位是谢湘安,是我们数字化图书馆的总设计师,同济大学的计算机博士,到美国留过学的。”
李教授望着谢湘安,摸了摸自己灰白色的大背头,说:“小谢的论文我认真拜读过!小朱有这样的好助手,如虎添翼!小谢,你们朱馆长是我门下最优秀的学生!”
“我常听朱馆长说起您呢!”谢湘安点头恭敬地笑着。
李教授笑道:“她肯定是讲我的坏话吧!我有些严格,脾气也坏!我的专业同你们图书馆并没有关系,我是教你们馆长汉译文学研究的。我这次邀请来,仅仅同版本目录学沾得上关系。”
喜子笑道:“李教授是学界泰斗,哪块都缺不了您!”
三个人站着,说了半天的话,才碰杯喝了酒。喝过了酒,喜子又说:“湘安,李教授带我读博士的时候就说要退休了,过去十多年了学校还不准他退休。李教授就是我们学校的名片,退不了休。”
李教授哈哈大笑,说:“学术民工,终身服役!”
喜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脚步已有些软了,微微有些踉跄。谢湘安赶紧搀了喜子,带她回到座位上。他舀了一小碗酸笋汤,说:“喝一碗,会好受些。”
同桌的人看见,都说小谢真是个绅士。谢湘安笑道:“为领导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