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3/42页)

小女生期待着当初那个打扮得漂亮帅气的张子鱼。我们的张子鱼同学依然故我,周一至周六在校园刻苦学习,周日一大早去私人砖厂打工。在叶海亚的追问下,张子鱼开始描述那个熊熊燃烧的黄土高原大沟里的私人砖厂。卷扬机和打砖机跟蚂蚁一样啃着大海一样波涛汹涌的黄土,砖坯跟火焰一起抖动,焚烧后的砖窑跟火焰山一样,工人们蹿出蹿进,工人们也成了团团大火。叶海亚跟张子鱼去吐鲁番火焰山的时候,张子鱼就想起了热浪滚滚的砖窑。张子鱼反问叶海亚:“你该不会问我这个小女生对我有意思吧?”叶海亚一脸神秘:“我不知道,你也别解释,我真不知道,不过我得告诉你,你能安安心心考上大学还真多亏了这个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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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七年秋天,西安某高校新生入学不到两个月,张子鱼与武明生同时盯上了女同学李芸。我们可以断定张子鱼同学仅仅是下意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别人意识到了,这个人就是武明生。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全中国的大学,尤其是名牌大学,农村学生占百分之六十二,西安这所大学也不例外。报到结束,第一次班会,班主任点名,点到的同学不但要起立喊到,还要做简短的自我介绍,农村同学就不如城市同学能说会道,城市同学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还有一点调侃幽默调皮话,引起阵阵笑声。还有重要的一点,城市男女同学打交道自然大方脸不红不紧张不结巴。武明生同学跟人家李芸同学打招呼时还能拿得住自己,人家李芸同学多问他几句,还莞尔一笑,武明生同学手里天蓝色搪瓷碗就落在地上,幸亏在食堂外边的林荫道上,行人稀少,搪瓷碗三蹦两跳蹿到李芸同学脚下,李芸捡起来擦了擦递给满头冒汗的武明生同学,我们可以想象武明生同学离开时的慌乱与紧张。开学不到一个礼拜,集体活动也没几次,大家还不怎么认识,武明生就闹这么一个笑话。也得承认武明生同学胆大,敢跟同班女同学打招呼,对方至少认下了他这个同班同学嘛。这么一想武明生同学也就不紧张了。再次见面的时候,李芸同学总是主动跟他打招呼,或者点头微笑,招呼也打得很艺术,绝对不说:“吃了吗?”而是:“你好!”“下午好!”“早上好!”大家很快熟悉了,李芸对每一位同学都很友好,面带微笑,主动打招呼,尤其是对农村同学。武明生就有一点点失落。李芸同学的微笑与问候也仅仅限于本班同学,外班同学主动问候她她才打招呼。

李芸在系学生会担任文体部部长,也在班上担任学习委员,外班同学很想对李芸热乎一点,从他们表情可以看出来能跟李芸待一个班多么幸运。武明生好像有特异功能,一下就洞察了对方的心思,武明生的自豪感很快得到证实,外班一个老乡就这么问他:“你跟李芸一个班?”“不像吗?”“不,不是这个意思。”武明生神气极了,平生第一次使用反问句,让老乡浑身不自在,同时也确确实实感受到跟李芸做同学有多么幸运。

新生入学不久,大家各显其能,迎新晚会就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李芸拉了一首《梁祝》小提琴独奏,唱了一首《橄榄树》,大四大三大二的同学都记下了李芸。李芸就理所当然担任了系学生会文体部长。下午上自习,学校的大喇叭公布新的学生会干部名单,大多都是老生,新生只有几个人,算是新鲜血液。班干部就比较复杂,新生入学前,班主任查阅学生档案,根据学生在中学阶段的情况临时指定班干部,第一次开班会,班主任特别强调这些干部是临时指定暂时为大家服务,等大家熟悉之后再民主选举。一般情况不会有大的变动。一个月后,部分同学强烈要求提前改选班干部,班主任顺乎民意,选举结果,班长副班长生活委员落选,新班长新班副新生活委员上任,李芸属于留任干部,属于众望所归。无论本班还是全系,李芸已经算是公众人物。李芸的家庭背景等等私人信息就很容易打听出来。武明生同学只要竖起两只兔子般的大耳朵就行了。

武明生同学另一举动就是周末下午尾随李芸上公共汽车,从西安南郊三拐两拐到东郊,差不多跑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可以想象有多么悬乎,幸亏是两节长公共汽车,上车下车人很多,武明生同学龟缩在人多的地方,老往后边蹭,跟小偷一样,大家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李芸在司机后边站着,有围栏可以靠着,武明生从后门上车,看见李芸在前边就拼命往后挤,大家都烦他,不躲不行嘛,车上稍显空旷,他就会暴露。李芸刚下车,武明生就贴着窗户跟壁虎一样,他都忘了他扑到车窗时是从人家有座位的中年汉子怀抱里横穿过去的,漂亮姑娘的背把武明生的目光拉那么远,他恢复原状时中年汉子说:“算你娃运气好,要是趴人家小伙子身上人家非捶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