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榔头果真疯起来,各处讨酒喝。喝罢,四下乱晃。晃到腿软,就地一瘫,任由小流氓扒走衣服。婆娘打他,随他光着膀子。烟酒店来索债,她道:“谁敢卖他酒,我就砸谁的店。”乖乖付了钱。宋大福学着母亲,喊他“老样子”,将他滚到屋角去。二丫头忍耐不住,扔一块旧棉布,“臭死了,没用,你给擦擦。”宋没用帮父亲擦脸、洗手、抓痒痒、掐虱子。榔头扭来扭去,“做什么,别碰我,难受。”
他时常半夜起酒瘾,外头跑一圈,没着落,回来抱住婆娘,咕咕哝哝乞求。又吼叫、哭号、砸东西。耗尽气力后,趴在屎尿里,光屁股朝天,小腿抽搐不已。婆娘说:“你把自己的屎吃了,我就给你酒。”他肩胛骨耸了耸,轻呼道:“妹妹。”
婆娘背脊一激灵,想起他曾唤她“妹妹”,她则呼他“阿哥”。遥远得仿佛上辈子了。他也曾面色赤黑,胸肉块子硬邦邦。两条短壮的腿,整夜绞住她。那是她毕生仅有的好日子。
“妹妹,妹妹。”他又喊。婆娘啐一口,“少来,不吃你这套。”气咻咻睡下。翌日醒来,见他仍是隔夜姿势,四肢胡乱拧着,像是浑身关节失了灵。拍他,不动。踢他,不动。她慌了,探探鼻息,摸摸额头,又扒拉起他的眼皮。褐黄色眼珠子,蒙了一层灰,悬在眼白间。她颤声道:“阿哥。”眼珠子应了声,哧溜一转。她即刻甩手,“老样子,装死。”他脑勺砰然砸地。
婆娘让宋没用打一桶水,亲自帮他清理。“别以为是我可怜你。实在看不下去。一只猪,一条狗,都比你干净。”她洗他的脸,胸脯,肩膀。洗到光秃的右腕,便骂:“被你欺负一辈子,风水转过来了吧。老天有眼,观音娘娘保佑。哼,你想随便服个软,就让我放过你。晚啦,都晚啦,等着吧。”洗到左手,她蓦然噤声。那手坑坑洼洼,没一处好肉整皮。暗红的旧口子上,翻出血嫩的新口子。全是他酒瘾发作时,自己啃的。婆娘摔开他的手,哽声道:“死人,死人,怎么还不去死。”
榔头哼哼着,往她乳房上蹭。她推开,他又蹭。她重新擦起来。抹布一抖,触到他的下身。他颧骨凸动,淌下一行口水。她知道,他在笑,便也笑了,轻掴他的脸,“下作坯,你那个沈家小婊子呢,还有姓王的,姓庞的,还有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年纪一大把了,还往头上插花的骚老婆子。别以为我不晓得,我全晓得。现在落了难了,你那些心肝肉肉们,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是自家婆娘收留你。”
她给他穿干净衣服。取出泡了活黄鳝的白酒。那是她找来的戒酒偏方,他一直不肯喝。此刻,他跟小孩子似的,听了她的话,乖乖端起碗。鳝腥气扑鼻。他干呕几声,屏住呼吸,大口喝完。白酒从食道烧下去,在腹中盘旋,沤出一股酒气,反冲上脑门。这是酒的劲道。他笑了,捧起空碗,还想要。她早已锁回去。“给我好好睡觉。改天断了酒,再想办法赚钱去。”她让他躺在自己身边。这是很久没有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