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9页)

久野之所以佯装不知,是因为他对这场战争的反感和厌恶。汉学精深的他对特高课也许是个工具,是个难以寻觅的高参,但他毕竟是儒教文化的追崇者,这使得他有了明显的两面性。在执行任务时,他当然无限忠于大日本帝国,忠于天皇陛下,时在内心的深处,他将中国的儒家文化与日本的儒家文化作了认真比较。他认为,日本虽然也划入儒家文化圈内,却并没有理解儒教文化的实质。中国儒家把仁、义、礼、智、信作为重要美德,以仁作为统治国家的原则,作为待人处世的根本。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有杀生以成在孔孟之道中,仁是一个罕高无卜不可亵渎的字眼。而日本则将孔孟之道走歪了,与儒家思想大相径庭的是他们将忠提到了道德的首位。儒家的以不违背仁而奉君,在日本则成了以忠君而献身,与忠相应而生的是勇。孔子说。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日本的忠勇思想影响了整个民族的精神,战争的掀起,美其名曰为天皇陛下而战,为东亚共荣而战,为圣战面战,然而却不知,刑罚不足以畏其志,杀戮不足以服其心就连那独崇残刑的韩非也知世有三亡,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日本之举,貌似勇猛,其实必败无疑。华北肃正作战本身实则已显露出日军色厉内荏跋前踬后的尴尬和穷兵黩武孤注一掷的艰难。

在一个慵懒的午后,久野放了在大厅学日语的孩子们,自己慢悠悠踱到西跨院,老多儿正在井台前洗衣裳,一双粉嫩的乒在水里搓来揉去,竟把他看得有些灵魂出窍。老多儿看见久野,微微一笑,站起身闪出小院,再不露面。一会儿史国璋进来了,把他让进套间。他坐套间的北炕上,脑子里翻腾的还是老多儿。老多儿的脸很美,洗衣服的姿势也很美,美人任谁见了也不能不为之销魂,连孔圣人也喜欢美女呢,有美玉如斯……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何况他一凡夫俗子。

在等待老多儿给他上茶的空间,他想应该为老多儿说点什么。于是鬼使神差,他讲了不日将去涉县的话,在他的思维深处,也是有意将这一情报透露给史国璋,他的心里,已再清楚不过地明白史国璋会以最快速度将这一消息传递给某一组织。

他有意无意地说,史国璋有意无意地听,谁都知道彼此的楮神都在高度集中,双方的额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老多儿端来茶水的时候明显地感到了气氛的不正常,她看到久野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史国璋端茶杯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也就是说在几分钟之内,这间小跨院的套间里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重要事情。

围剿涉县的失败己在久野的意料之中,在到达涉县的第二天,大扫荡情报是由滏州保安队传递给八路的消息也传到他耳中。为此,日本人对滏州采取了残酷报复措施,使滏州保安队在一个上午便全队覆灭。

史国瑋成了漏网之龟,或许是赵银匠记忆的错误,或许是电国璋在危急时刻得以脱身,总之,在滏州大劫之后,史国璋还活着。

特高课方面对情报的泄露开始追查,史国璋的存在对久野构成了明显的威胁。久野以朋友之名将隐匿起来的史国璋约到刘各庄,借机予以逮捕,押到涉县。

在临去涉县之前,久野与史国璋在刘各庄的一间小屋里有过一次谈话。

久野说。知道我会逮捕你,为什么还来?

史国璋说。为了让你彻底安心。

久野说。你得死。

史国璋说。我知道。

久野说。我本来可以让你在八路那边英雄一般地待下去,但那样一来,人们就会知道是北特瞀的久野把作战情况透露给了共产党,共产党那边会很感撖地为我严守秘密,甚至把我当反战的英雄看待,这是我所不愿意的。关于在西套间的谈话内容你已报告给了你们的人,现在我想知道,关于具体谈话对象你是否已经报告给了你的组织。

史国璋说。话是由人传过去的,为保护提供消息者的安全,我没有跟传话人谈及消息的来源。所以,八路军方面至今只知情报而不知道渠道。

久野说。如此甚好,这件事除了你我两个人,再没人知道,你一死,这个谜我将保存到永远。

史国璋说。我知道你会这么做。我本可以不来,但那样,特高课会一直追查下去,难保你不受牵连,你毕竟为中国人做了件好事。

久野说。我是孔孟的弟子,我的观念跟日本人有差距,史国璋说。你反对杀戮,但你并不反对侵略,刚柔相济,你不过走的是柔的道路罢了,侵略的实质是一样的。你毕竟是日本人。

久野说。史国璋你真是该死了,我为你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下半生我不愿意提心吊胆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