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熊淑娟(第16/18页)

这天,丁一开着车来到陆家,说那个横路又要来签约,点名要吃陆家菜,丁一问陆家菜中有没有他还没吃过的。

岳母翻看着食谱说:“陆家的菜你基本都吃遍了啊。”

丁一看那食谱,也多是老面孔。

岳母说:“不妨去问问二大大。”

两人就往二大大房中走,丁一问林务最近忙什么,岳母不愿提林尧出走的事,便搪塞说:“还是他那只熊罢了。”

丁一说:“下回来吃饭,我把支票带来,答应领养淑娟老没落实,林売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是该为狍熊做点好事的时候了。”

岳母笑笑,没说什么。

二大大听了丁一的要求想了半天说:“陆家菜本身档次就够高了,旧社会时一桌饭的用资比乡下一户殷实人家一年的费用都髙,就现在这价格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

丁一说:“二大大,您再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没吃过的?”二大大说:“要说没吃过的倒是有,怕你没地方弄去。”丁一说:“二大大您小瞧我了,这年月除了星星月亮我摘不来,原子弹只要有人卖,我也买得出。”

二大大说:“有两样菜,是我刚进陆家门时跟着婆婆做过几回的,后来再没做过。”

丁一问是不是高档新奇的。

二大大说:“这两样菜保证谁也没吃过。”

丁一说:“您快说,是什么菜?”

二大大说:“清炖熊掌,酥炸驼峰。”

丁一一拍手说:“真有您的二大大,绝了!”

二大大说:“掌要选左前掌,这只掌是熊常用舌头舔的,最难得;峰要挑白驼单峰,单峰质嫩,营养丰富。”

丁一说:“二大大您等好吧,这两样东西,我不出一礼拜就给您弄来。”

八西天的太阳即将沉落,长长的日光挣扎着将赵家集的房屋刷出了最后一片辉煌,将天与地染出奇异怪诞的不正经。有人抬起头看那越来越低矮的太阳,又看由于颜色改变而变得完全陌生了的小镇说:“这天怎看着怪怪的,该不是要地震。”

一老汉说:“这叫光煞,老天爷要闹脾气哩,我这一辈子也没碰上一两回,逢光煞,总要出点什么事情……”

怪诞的光亮中走来了面容黑瘦憔悴、衣衫褴褛的林亮。他脚下一双看不出本来面目、断了底的旅游鞋,扑扑地踩着路面的浮尘,趟起一溜灰土,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开裂的嘴唇暴起一层白皮,血丝在唇间闪烁,目光也由于劳累而变得无所适从的散淡,蓬乱的头发与蓬乱的胡须连在一起,沾满了同样的灰土。他在人们关注的目光下走进镇街,停在卖抻面的小馆子前。

“有没有带汤的?”林壳问。

面馆老板说:“有,一块五一'碗。”

林尧走进小馆,坐在白条木桌前说:“两碗。”

老板说:“先交钱。”

林亮并不理会那不信任的目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搁在桌上。

老板见对方不是要饭的,这才放了心,变得热情的同时话也多了,问:“先生要粗还是要细?”

林売听他管自己叫先生觉得好笑说:“你见过这打扮,这浑身柴禾棒子味儿的先生吗?”

老扳说:“怎没见过,这几年改革开放了,什么样的先生都在赵家集上出现过,越是有钱的,打扮得越穷。现在穷相也成了时髦,好端端的裤子,非要在膝盖上掏俩窟窿,追求的就是您这副模样。”

林壳靠在墙上,疲乏得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老板意犹未尽:“我知道您累,您累您就尽管在我这儿歌着。别看您留着大胡子,其实年龄未必有我大,前两个月我这铺子里来了一个徒步考察黄河的,那模样比您还惨,累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很快,热腾腾的汤面端过来,两大碗,漂着一层油花。林尧抓起筷子,不由分说,吞食起来。

远处传来了鼓乐声。

“街上有马戏班?”林尧停止了咀嚼。

老板说:“来了四、五天了,镇上就这么几户人家,都看过了,还敲锣打鼓地不走,谁还会花钱看第二遍哩。”

“有熊没有?”

“有。一只大熊,关在笼子里,整天卧着。”

林尧一听,二话没说,扔下碗就朝锣鼓声跑。老板迎出来说:“你的包还在这儿呢!”

林尧说:“先存这儿。”

老板说:“这人,别看累得半死,精神头儿还蛮大,是个马戏爱好者哩。”

滏阳的“世界大马戏团”正在赵家集停留。

布围栏外,铁笼内关着一头奄奄一息的黑熊。几个孩子围着笼子,用棍戳弄熊,黑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有谁说:“这熊死了,拿个死熊来骗人,没劲。”

孩子们便跟着喊:“死的!死的!”

“谁说它是死的?”班主叼着烟走过来,“我让你们看看它是死的还是活的。”说着走到附近的小吃摊前,烧红了一根通条,拿它狠命向黑熊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