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八章(第2/7页)

“诊病”之后,奶茶端上来了,一色十几个大碗,煞是好看。喝了一口之后,品茶评论开始了。有的指出近年来湖南茯茶质量不稳定,“我年轻的时候,放这么一点(她用左手的拇指捏起小指,表示只是小指肚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熬一大锅,可现在呢,用这么一大块(她拳起拇指放在手心,其他四指伸直,表示用的茶有四个手指加半个手心那么大),却没有什么颜色。”

维吾尔人形容大小长短与汉族最大的不同在于,汉族人形容大小长短,是用虚的那一部分,如用拇指与食指的距离,或左右两手的距离表示大小长短,而维吾尔人是用实体,如形容大与长,他可以以左手掌切向右肘窝,表示像整个小胳膊一样大,而用拇指捏住小指肚,则表示像半个小指肚一样小。

有的说:“我喝一口就知道是什么样的奶。最好的奶是下第一胎的母牛,刚下犊的头两次挤出的奶,奶是橙红色的、浓缩的,全是油。把这样的奶兑到茶里,喝起来才有劲……最糟糕的就是什么荷兰牛、丹麦牛的奶,哗啦哗啦一挤就是一桶,全是水……”

另一个女人则说了一件趣闻:

“你们知道帕郞特汗吗?(这个帕郞特汗是以精明能干,持家待客都有一套,被公认为这里的妇女之首的。)有一次她请了几个客人,她端来一大搪瓷罐奶茶来,她打开盖,用葫芦瓢在搀盐,正在这个时候,她的鼻子尖上流下一段鼻涕,热气一熏,受了冻的鼻子就会是这样的,她躲也躲不及,一股鼻涕全流到了奶茶里。别人都没有看见,但是我看见了。她端上了奶茶,所有的人都喝了。我假托胃病要求她另外给我熬清茶……”

闲谈就这样开始了,而题材一般是那些最美、最强的人物身上的最丑、最弱的部分,从喝茶谈到打馕,她们说起某人新娶的貌美惊人的媳妇,她打了一炉馕,全部贴在土炉的壁上揭不下来,最后用铁铲揭,毁坏了土炉,一炉馕毁了一个土炉。这样的笨蛋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她男人总不能从早到晚一直趴在她身上啊,男人总得吃饭吧?不吃饭你长得再佳丽也没有力气看没有力气趴呀?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的男人却没有和她离婚?现在的男人是怎样地软弱无能了啊!“我年轻的时候如果有一个馕揭不下来或是落到火灰里,早被男人揪住头发打一顿嘴巴了……”一个老太婆骄傲地说。

全场笑成了一团。

“那么,你们知道雪林姑丽为什么和泰外库离婚了吗?”

帕夏汗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她的虚弱的脸上突然放出了兴奋、愉悦、挑逗、神秘的光彩。果然,对于这个问题,她有一个独特的答案,从她那个自信的神气上看,她的答案将是今天茶会上打出来的一张王牌。

没有人敢于冒冒失失地自称“知道”,没有人敢于轻视帕夏汗的一贯掌握一切最新隐私的权威地位,所有的女人都静了下来,不再交头接耳,不再左顾右盼,甚至不再掰馕喝茶,所有的眼睛、耳朵和神经,都聚集在帕夏汗身上。

“别看泰外库个儿大,他……”帕夏汗突然妖媚而又诡诈地一笑,她伸出右手食指,弯曲了头两个指关节,像汉族商人表示“九”的那手势,“他是这样的。”她说,咯咯地笑个不住。

咯咯的笑声引起了嗤嗤的、嘻嘻的、哼哼的、嘿嘿的、呦呦的,各式各样的笑声。

“别胡说……那是个那么壮的小伙子……”有人连嗔带笑。

“壮又怎么样?您亲见过他的那个玩意儿吗?”帕夏汗挤一挤眼。

“难道您就知道吗?您又是从哪里摸出来的情况?”对反驳的反驳,使娘儿们笑得更厉害了。

“米琪儿婉说出来的。雪林姑丽把这个事儿告诉米琪儿婉 ,米琪儿婉把它说出去了。唉,傻子,你们知道个啥?从外表才看不出来呢。有的又高又大,就是不中用,有的又瘦又小,可是能顶一匹种马……”

话题进入了最精彩的部分了。

“你们还不知道更有趣的事呢。”在这种少有的快乐兴奋的情绪中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女主人古海丽巴侬说,“泰外库最近看中了一个姑娘,想把她娶上遮遮丑,好有个门面。”

“谁?”齐声相问。连帕夏汗也怔了。她心里埋怨古海丽巴侬没有把消息告诉得周全,给自己留了一手。就像猫教老虎学艺还要为自己保留一手“上树”的本领一样。

“爱弥拉克孜!”

“什么?”不仅众人闻所未闻,连帕夏汗也瞪起了眼睛,“不可能的!”她说。

古海丽巴侬笑而不争,然后,她走到条案边,拿起几本书,从书下抽出一张信纸来,“这就是泰外库给爱弥拉克孜写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