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在去墓地的路上,翠婶的眼前一遍遍地重现出昨天早上在那间阴暗的卧房中看到的情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从什么地方钻进赵龙的屋子的。在夜深人静的晚上,那间小屋里发生的事像拂过旷野的轻风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屋子里凌乱不堪,赵龙歪倒在床边的墙上,看上去正在熟睡,被褥上落满了瓦片和树叶,他张得很大的嘴巴上覆盖着一层泥块和石灰的粉屑。屋顶上被掀掉了瓦片的缝隙中露出了外面的一片湛蓝色的天空。她注视着赵龙的尸体,感到那座摇摇欲坠的房梁随时都会倒塌下来。

在除夕之夜举行的葬仪显得格外隆重,村里所有的人都赶来为他送葬,尽管村里的人们对瞎子在晒场边神秘的预言深信不疑,但是,它的灵验依然使人感到惊恐不已。葬礼上肃穆的气氛再一次勾起了村人同情的泪水,他们一路念叨着赵家的兴盛、败落以及不可捉摸的命运,妇女们泣泣嗒嗒的啼哭声一直持续到深夜。

那个外地来的戏班子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由于惦记着晚上的演出,他们一路拉着不成调的曲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深夜的时候,走散的人群将翠婶孤身一人留在荒凉的墓地上,她静静地烧完了那些花圈,呆呆地坐在坟边。村中传来的胡琴的声音远远地陪伴着她。面对着月明星稀的天空,她记忆中的一切都像琴声一样融入夜幕下肆虐的风声。

哑巴是第二天黎明离开子午镇的。

翠婶看见他跟在那群披红挂绿的戏子的身后跨上了那条停泊在岸边的大船,大船在逆风的水面上走得很慢,到了晌午的时候,它才在远处被阳光照射得闪闪烁烁的水面上消失。

哑巴的离去使翠婶感到了身处异地的一丝忧伤,南山寺庙里的钟声随风飘过来,像是一个沙哑的嗓音在枯苇掩映的河道上呼唤着她的名字。

在空中弥漫的节日的硫磺气息中,翠婶在子午桥边的树林中站立了很久,村中燃放鞭炮的响声在山野里久久回荡,她看见那些拜年走亲的人群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墨河对岸的枯树林边,一只只风筝拖带着长长尾翅在明朗如洗的天空越飞越高。

翠婶回到赵家大院的时候,看见赵少忠正坐在前院的一张藤椅中看着她。他脸上温柔的目光使翠婶感到了一阵躁乱,它仿佛是一朵枯萎鲜花的余香又一次将她带回到遥远的往昔。

翠婶绕过那排回廊朝后院走的时候,赵少忠远远地跟了过来,地面上晃动的瘦长的身影和轻轻的脚步声使翠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转过身来,看到了他枯皱的脸上泛出早已消失的红润的光泽,他长久的注视像一根细细的鹅毛撩拨着她的内心。一股悄然而至的热流使她的两脚不住地颤栗起来。

翠婶刚刚跨过卧房的那道门槛,赵少忠就在身后将她拦腰抱住了。

她啜吮着他身上散发的烟草的气息,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光,回到了那个萦绕着樟木香的盛夏之夜,她渴望已久的梦幻般的时刻终于奇迹般地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赵少忠将那副鸡血色的手镯套在她的手腕上,皮肤上残留的那种凉飕飕的感觉立刻爬遍了她的全身。

翠婶躺在卧房阴湿的地上,窗洞中洒进来的一缕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的耳边灌满了他沉重的喘息声,许多天来一直缠绕着她的晦暗的阴云伴随着屋外远去的风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衰老的躯体渐渐潮润,她感到高潮正在远远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