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敢认真,也不必认真。只要不认真,不在乎,不爱,把爱情像拍苍蝇一样拍死,事情就简单了。横竖都是一辈子,有必要那么认真吗?走下大堤时柳依依这么想着,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她又长长地舒了口气:“沧海一声笑,人生一场梦!”嘿嘿笑了几声。黑暗中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唱:
揭开真相总是很残忍,
劝你别做痴心人,
爱要保留几分。
柳依依泪水涌出来,痛哭几声,在风中空空洞洞,咬牙忍住了。
大堤下有个中年男人撑着伞走过来,问她到麓城大学怎么走。柳依依指给他方向,他似乎没有明白,她就解释了几句。在她说话的时候,他把伞斜过来,为她挡住雪。这个举动使柳依依有了点好感,就多望了他一眼,是一个风度还不错的中年人。
中年人走了,柳依依也走。走不多远中年人回过头来看她,就停在那里。柳依依看看四下无人,有点怕,但还是壮着胆走过去,越过那人的时候,两人的羽绒衣擦了一下,发出一种轻响。那中年人说:“你也到伞底下来吧,看雪这么大,你头发都湿了。”也不等她同意,就把伞斜过来,跟她并排走。很奇怪地,柳依依没了害怕的感觉,沉默着走。那人说:“怎么今天一个人跑到江边去呢,平安夜呢。”柳依依说:“不知道!”觉得太生硬了,又说:“你呢,你不一样吗?”中年男人沉默一会儿说:“都是失意之人啊!”柳依依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忽然感到这人很聪明,很能理解人,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跟他交流似的,忍住了。这时走到了马路上,人多了起来。柳依依说:“麓城大学,这就是了。”准备离开。男人说:“不想找个地方说说话吗?我一天没跟人说话了。”柳依依觉得很突兀,望着他,他微笑着眼中闪着热切的光。他见她犹豫,又说:“叫个车找家宾馆,喝杯热咖啡吧。”柳依依一听“宾馆”两个字,就明白了,说了声:“同学在等我呢!”就跑开了。
半夜,柳依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入睡的姿势,真不知平时是怎么睡着的。后来,她干脆放弃了入睡的努力,残忍地去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去想夏伟凯现在正处于怎样怎样的状态。想来想去,唯一的出路就是不必认真。只要不认真,不在乎,不爱,事情就简单了,也轻松了,怎么样不是一辈子?苗小慧说,不要为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听起来那么潇洒,实际上却是这么凄凉,这是女人在无可奈何的绝境中的唯一的精神逃路啊,不然怎么办?上帝死了,人还要活下去,从今往后,就要经历一种悬浮的人生了。没信仰的人没有不敢做的事情,当了官他一定要贪污,而自己呢,一定会变坏。女人变坏,还能坏到哪里去?说来说去,就是少一根皮带,也只能少一根皮带。
第二天夏伟凯打电话过来,柳依依本来想按原来设想的把他痛骂一顿,然后,断然把话筒挂了。挂话筒时那种决绝的姿态都在心中想像过很多次了。不知怎么一来,她心软了一下,就同意了跟他见面。放下话筒她闷闷地生气,开始似乎是生夏伟凯的气,他竟像个没事人似的!后来又明白了是生自己的气,怎么没按计划好的那样把话筒挂了?她正想痛骂自己一番,灵感被触动了似的,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一定要问问清楚,自己有哪点不如人?
这样想着,柳依依平静了许多。吃过晚饭,在图书馆草坪上见了夏伟凯,看见夏伟凯跟平时一样满脸的阳光灿烂,真有点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看错人了,不然怎么可能,他?她迅速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景,当时的情景生动地浮现上来。确认之后柳依依感到迷惑和恐怖,难道这世上的人都在参加一个大型的假面舞会?她再次盯着他的脸,他说:“怎么用这么陌生的眼光看我?”就要凑过来亲吻她。当他的嘴唇靠近她的脸庞时,她用手掌挡住了说:“一股怪味。”又说:“你脸上怎么有个唇印?”指了他的腮说:“这里。”夏伟凯吃一惊说:“没有吧?”柳依依说:“怎么不洗干净?”夏伟凯摸着脸说:“不可能,要有也是你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柳依依说:“记性这么差?”心又软了一下,不忍再看他装模作样,那太残忍了,说:“昨晚你到哪里去了?”夏伟凯说:“昨晚实在是,实在是,本来想打通你的电话再去的,实在是他们催得太急了。对不起啊!”说着又嘻嘻笑,“对不起啊。”柳依依说:“夏伟凯!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夏伟凯又吃一惊说:“男人,好人,中国人。什么意思?”柳依依说:“我本来还打算再欣赏欣赏你的演技,算了,够了。你直接告诉我,她是谁?”夏伟凯声音软下去说:“谁对你胡说八道什么了?”柳依依说:“谁?你!你的话,哪一句不是胡说八道?”夏伟凯说:“说真的,说实在的,说……她是谁,什么意思?”柳依依说:“说,再说,还没说够,再说,你说,说。”突然,她再也忍不住:“圣诞夜,小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