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晴天霹雳。四月底柳依依实习结束时,银河证券的叶经理就同意接受她,催她把合同拿来签了。当时她满口答应,拖了这二十几天,想试试有没有更好的机会。这些天她在外面跑来跑去,看清了就业形势多么严峻,就带了合同去找叶经理,谁知叶经理说,市场情况很不好,股指一路阴跌不抬头,总部刚刚来了指令,今年不进人了。柳依依头脑里嗡嗡一片,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哀求叶经理给自己一个机会。叶经理说:“唉,我要是总经理,那就好了。”
只好回过头再到人才市场去碰运气。苗小慧已经找好了工作,在中国银行,就陪着她整天往外面跑。柳依依心中非常悔恨,机会稍纵即逝,追不回来了。周末,苗小慧陪她去一个大型招聘会,没有什么好职位,却是人山人海。她们一个台一个台地问过去,转到中午,柳依依绝望了。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一看是省卫视台的秦记者,带着摄制组来做一个大型的节目。秦记者在银河证券的中户室炒股,跟柳依依认识。柳依依说:“她叫苗小慧。”秦记者跟苗小慧握手说:“我就是传说中的秦一星。”苗小慧笑弯了腰说:“那我是传说中的苗小慧!”秦一星说:“依依你陪同学来应聘?”柳依依说:“是我自己呢。”秦一星说:“银河证券不是已经把你揽进去了吗?”柳依依就把事情说了,说着说着,伤心了,几乎哭了。秦一星叹息说:“今年的形势怎么突然就紧了起来,我们做个综合节目,帮你们呼吁呼吁。”秦一星叫来摄影记者要给柳依依拍几个镜头,柳依依说:“别拍我,我不想要别人看见我。”
离开了秦记者,苗小慧说:“记者望着你眼睛里闪闪闪的有点东西。”柳依依说:“别扯,人家快四十岁了,有老婆孩子呢。”苗小慧说:“男人四十岁兼有了成熟与成功,大好时光呢。”柳依依说:“别扯,人家是个记者。”苗小慧说:“也是个男人。”柳依依说:“别扯,我一个现成的博士后都没做,我去做第三者?”又说到秦一星也算一个名记、主任,开着电视台的车来炒股。苗小慧说:“是个名记,难怪看他很精明的。”说到精明,柳依依记起有一回和叶经理坐他的车,叶经理坐在后排说:“以后别人问我是谁,我就说自己是看见过秦一星后脑勺的那个人。”秦记者马上说:“以后别人问我是谁,我就说是被叶大威看到过后脑勺的那个人。”柳依依把这事给苗小慧讲了,说:“看看人家的反应,随口就出彩。读了这四年书,怎么没见哪个教授说几句出彩点的话出来?”
这么跑了几天,柳依依极度沮丧,硬是没有一个心里稍微舒服点的地方可去。这天又霉着脸回到学校。苗小慧说:“干脆你就等一年,明年春天好职位出来了,你抢个先手。”柳依依说:“别人能等,我怎么能等?别人有家里撑着,男朋友撑着,我只得靠自己撑。我爸下岗了,我妈单位那点效益只够吃口饭,我还好意思伸手?”苗小慧说:“要不你每个月从我这里扯三五百块钱。我的钱,你知道,反正也是别人给的。”柳依依说:“我不要,你也不容易。”苗小慧说:“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说容易也容易,看你怎么说。”柳依依说:“你的钱我不要。”苗小慧说:“我也是靠自己挣来的。”柳依依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你的钱不容易。”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苗小慧说:“还有一个办法,不知你愿不愿试一试?”柳依依停下勺子,望着她。她说:“博士说过家属可以想办法留校,你不是做梦都想在校办公楼有一张桌子吗?要他去学校说。”柳依依说:“那怎么可能?”苗小慧说:“怎么不可能,你不是他的未婚妻吗?”柳依依吃了一惊说:“你是说,要他去骗学校?”苗小慧说:“为什么一定是骗?我现在想,博士这个人还可以,至少,前途是有保障的。干得好真的不如嫁得好,你别笑我庸俗,我就是这样想的,肯定要嫁个有钱的。有钱没钱那感觉是不一样的。”柳依依说:“那,那……”苗小慧截住她的话说:“那樊吉我是不会嫁给他的,他再阳光我都不会。等他出息,我真没那个耐心,他出息了我青春都完了。何况谁能保证他出息呢?他出息不了我不但青春赔进去了,一辈子都赔进去了,我不敢赌。”柳依依说:“太现实了,真的太现实了,现实得都成为恐怖主义了。难怪四十岁的男人那么俏,比二十多岁的还俏。”苗小慧说:“亏你学了这四年的市场经济,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难道嫁人这事倒不是个孔?这是市场化最彻底的地方,无人审稿,文责自负。”柳依依心里直跳说:“那……那,那爱,”笑一笑,“我都不敢说这个字,太奢侈了。那,那感情呢?”苗小慧非常干脆地说:“有点好感就算了,还顾得了那么多?”柳依依说:“那,那,那个有钱的人,你想想他,有多少经历,你怕不怕?”苗小慧说:“他跟二十个人有过一千次都只能当没那回事,顾得了那么多?除非你不想嫁了。”柳依依说:“你相信他会为你立地成佛吗?他要能成佛早就成佛了,轮不到你。”苗小慧嘿嘿两声:“我不去想那么多,也不抱那个幻想。臭豆腐是臭的,你要吃它,就得认那个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