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听着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柳依依揣想秦一星此刻的心情,肯定有终于逃离的轻快之感,就像自己终于找了理由从那些无趣的男人那里逃离而如释重负一样。也许会有瞬间的不安和负疚,但马上就会过去,前面还有新的召唤。想到自己竟成为了一个被别人逃离的人,一种悲哀浮上了心头。

近四年的结局就是如此。柳依依想不通,可想不通也要想通。她想哭,可不知怎么却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房间里浮漾,是豁达也是残忍。“好的,好的。”她喃喃自语,却不明白自己想表达的究竟是什么。她抓起笔把那个电话号码记下来,有一个数字试了几遍才找到原始记忆中的感觉。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她似乎是看见了一个仇人,“无耻,真无耻。”她把这句话反复了几次,却又无法确定自己真正想骂的人是那个女孩呢,还是秦一星。自己不能就这样认了输,要反击,反击!柳依依抓起那张记着号码的纸出了门,坐公交车到了移动公司,把号码报了,说要交话费,营业员电脑打出来的名字是严翠英。她掏出钱包翻看一下说:“忘带钱了。”就离开了。严翠英,这是哪个山洼洼里出来的女孩?她猛然记起,这就是那个艺名叫严妍的小嘴唇女孩。那天晚上,就有人议论说,这个乡下女孩,凭着长相,几年就混到主持人的位置上来了,哪里还有一点乡下的痕迹?出了移动公司,就拿IC卡在路边电话亭拨了秦一星家的电话。拨通了她说:“周姐呀,我是电视台的小李。”周珊在那边说:“哪个小李?”她说:“哪个小李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就把严妍的名字说了,事情也说了。出乎她的意料,周珊一点惊讶的情绪也没有说:“这些脏肠烂肚的破事我不想管,只要不把火烧到我家里来。”柳依依说:“今天不会,谁保得住明天?严妍,你知道吗,很风骚的,才二十出头呢。”周珊说:“我不担心,我自己的丈夫我不知道?”又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柳依依没料到她这么问,吓得手一软,几乎要挂话筒,沉住了气说:“我为你好。”周珊嘿嘿笑两声,笑得柳依依心跳。周珊说:“你真的姓李?恐怕……”柳依依不敢听下去,把话筒挂了。她一只手捂着胸口,非常后悔打这个电话,真是昏了头啊!

在人丛中走着,柳依依心里充满了恨,恨这个男人,恨严妍,恨周珊,恨秦一星。可恨归恨,同时她心里非常清醒,恨毫无意义,问题是要赢才行,要赢,赢。

要赢。柳依依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跟秦一星摊牌的时候。早晚有那一天,但不是今天。苗小慧说得对,摊开来说了,反而给了他一个脱身的机会。毕业还有一年,至少,要让他对自己这一年负责。柳依依感到,事情到了最后,总是这么没有诗意,这么具有博弈性,这么残酷。她非常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要到图穷匕见,才看清事情的真相?

想清楚了,柳依依还跟以前一样定时约秦一星见面,秦一星总是答应得有点勉强,可到底还是来了。柳依依装作对他热情的下降浑然不觉,还以不动声色的主动去激发表演的激情。柳依依明白,只要这种表演存在,两人关系就存在。这天表演之后,柳依依说:“你怎么最近身体没有以前好?”秦一星说:“你以为副台长是人当的?”柳依依说:“那我宁愿你不当这官。”秦一星说:“呀呀依依有意见了,怨我不得力了。”柳依依说:“当官就那么累吗?也可能在别的地方累着的。”秦一星说:“你怎么这么想?没有,没有。”柳依依去看他的脸色,一点异样都没有。柳依依说:“没有?我不相信。”秦一星说:“真的没有,你看我一天到晚这么多事,哪里还有精力?”柳依依说:“肯定是哪天爬了山吧。哦,爬山你累不着,你开汽车上去。”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有一点不自然,“那你肯定是打高尔夫了。”秦一星说:“高尔夫?是的,高尔夫。”他的手在毯子底下扬了扬,“高尔夫,昨天还是前天?”

柳依依想,不能再说这个话题了,他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说:“你得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三四年了,这点情分应该有吧!”秦一星说:“我只认识几个电视台的人,你找他们?他们在电视里说,感情问题要等缘分,你信他们?说他们天天有新的缘分,那是夸张了,说他们月月有新的缘分,那又是太小看他们了。他们对自己王老五的身份,珍惜得很,轻易不会放弃,要享受自由。现在的王老五,有几个真王老五?”柳依依说:“我还管他真的假的?我从来就没有幻想过还有真的。我怎么办?一辈子不嫁人?”秦一星说:“别的事我可以帮忙,这件事,我帮不上忙。连我都不知道好男人都跑到哪里去了。”柳依依马上说:“那你帮别的事,你把下个学期的学费存到我的存折里,别到那天又跟去年一样,手头紧呀,周转不过来呀,憋得我难受。”秦一星说:“还早呢,这不还早吗?”柳依依说:“你就是不愿让我安心一点。”秦一星说:“好的,好。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