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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多么想再年轻一点,漂亮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一个女孩,她生活中有什么大事?有什么生命的痛感?这就是大事也就是痛感了。她感到了与岁月的抗争已经开始进入了残酷的阶段,现在还不晚,等到意识到晚了的时候,那就真的晚了。她每天都要在镜子前照上很久,注意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又躺在床上把身体摸来摸去,是不是哪里又多出来一块赘肉。这样做着她心里不太服气,为什么女人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可她知道,不服气也只能服气,敢放弃抗争吗?秦一星曾告诉过自己,男人的激情首先是来自身体发出的信号,而不是理性。屈服于这种激情,他们会变得非常宽容而大方。既然男人用这样的眼光看女人,女人就没有办法不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

每星期跳操三次,雷打不动。还有头发,还有衣服、鞋,等等。她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好,对一个女人来说,生活的幸福,生命的本质,不在这些细微之处又在哪里呢?每月的花销,是用来与时间抗争的。抗争为了啥,柳依依对别人说是为了自己,可她心里知道,这是为了男人的感受,特别是为了某个特定男人的感受。全世界的女人都这样想这样做了,难道自己是个例外?有时候她想,这些投资是要收回来的,从某个特定男人那里收回来。所以,似乎要嫁给一个有钱人才合逻辑,也才可以保证这种昂贵的抗争能够长久持续下去。昂贵的抗争是为了获得某个特定的男人的心,而获得这个男人的心是为了维持长久抗争,这不是鸡生蛋,蛋生鸡吗?这个怪圈把那么多女孩绕进去了,难道自己也跟她们一样?柳依依对自己问了十万个为什么,最后发现仍然停在原地:该做的事一定要做,那就是竭尽全力与时间抗争。

柳依依花一百多块钱去做了一个新的发型,把头发烫了。做完以后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手抚了又抚,并没有发型师许诺的意外惊喜,甚至连以前还不如。发型师站在后面说:“真的出了效果,添了妩媚,又洋气了。”这让柳依依稍稍安心了一点。她去问同学,都说还可以,却没有一个人像她希望的那样拍案叫绝。从她们的神态中她知道这个发型失败了,心痛那一百多块钱。想去拉直,又得花钱。她打电话告诉了秦一星,秦一星说:“啊呀,你怎么不早问我?烫发不好,显得成熟。”一听“成熟”这两个字,柳依依心就沉了下去。她说:“你在哪里?过来帮我看看,她们讲的,我都不信。”秦一星晚上开车到学校接柳依依,看了她的头发说:“也还没差到那么厉害。”柳依依说:“头发就是我的命,我明天去把它拉直了。”秦一星把车停到一个静僻的地方,柳依依伏在他的大腿上。秦一星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着:“你跟宋旭升怎么样?”柳依依说:“就那样。”秦一星说:“那样是哪样?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柳依依说:“那样就是那样,这才多久呢?”秦一星说:“现在是什么时代,几天就够完成一个从相识到分手的完整过程了,中间的环节一个不少。”听到“环节”两个字,柳依依懂了,说:“你想怎么想你就怎么想,我告诉你没有什么进展。”秦一星说:“那我们坐到后面去吧,前面不方便。”柳依依在心里想了一下说:“在这里?不好吧。”秦一星说:“不好也不是第一次不好。”柳依依说:“算了,今天不安全。”秦一星说:“那就算了。你还是好好地跟宋旭升好吧。”柳依依直起身子说:“我没有觉得谁好,我就觉得你好,我不想跟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凑合。做一个女人有两大痛苦,被自己不爱的人所爱,不被自己所爱的人爱,都被我赶上了。我为什么这么命苦?要不我做你的终身情人好不好?你不要我,我就自己呆着,用孤寂惩罚自己。我真的无可救药了,你可怜可怜我。”秦一星说:“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说,我都怕你了。”柳依依说:“不给你增添任何负担,再有几个月我就毕业了,经济上也不依靠你了,这还不行吗?你就答应了我吧!”秦一星说:“我哪有宋旭升好?他年轻,我这两年越来越不行了,你不觉得?再说他是一心一意的。”柳依依说:“你为什么要贬低自己?难道你不是一心一意吗?”秦一星嘿嘿笑两声说:“也是,也是。总有点分心是不是?还有个琴琴是不是?只有宋旭升是一心一意的。”柳依依发狠说:“宋旭升那么好你怎么不把琴琴嫁给他,他跟琴琴的年龄距离还没有你跟我……”柳依依脸上啪地挨了一击,她没反应过来说:“你是打我吗?”秦一星马上抱着她说:“不是,不是。我想堵住你的嘴,手伸出去太快了。我看看。”他开了车灯端详她的脸。柳依依说:“你是打我。”秦一星说:“不是。”柳依依说:“就是。唉,你心中还有更要紧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