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黄昏(第6/27页)
有天下午下班时,馨馨姐所在的建筑设计院给她分了一袋大米和一桶花生油,她打车拉到了楼下,打电话叫我下去帮她拿。东西拿上来让萧伯伯看见了,萧伯伯见馨馨姐提着一桶花生油气喘吁吁的样子,心疼地问:常生哩,怎么不叫他开车去拉回来?馨馨姐答:他晚上有个饭局,回不来,我便自己打车带回来了。萧伯伯脸就阴得很重。那晚常生在外参加完饭局回来刚一进门,萧伯伯就冷冷地开口:常生你只管自己吃喝,根本就不知道心疼馨馨,让她提那么重的东西回来!一句话说得常生满脸愕然和不快,馨馨姐闻言忙跑出来说:爸,我拿那点儿东西不累,再说常生参加今晚的饭局也是为了工作。说完就把常生拉进了他们的卧室。
我知道萧伯伯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我觉得他的做法有些欠妥。什么事都护着女儿,这会令女婿不高兴的。有天我陪他来万寿公园散步时,轻声说:萧伯伯,按说对你们的家事,我不该胡乱插嘴,但俺们河南乡下有一个规矩,我想给你说说,不知你愿不愿听听。他问:啥规矩?我说,在俺们那儿,当岳父岳母的,心疼女儿的最好办法是心疼女婿。岳父岳母对女婿好了,女婿自然会对他们的女儿好。他听罢“哼”了一声,显然明白了我的话意,但他随后说:对这个常生,我就是看不惯,对人虚头巴脑的,把馨馨哄得团团转。我不放心他!
我没有再接口,再接下去就会涉及对人的具体评价,以我一个陪护员的身份,说多了不好。到了下一个双休日,我在厨房包饺子时馨馨姐过来帮忙,我轻声对馨馨姐说:你得劝劝你爸,让他对常生哥好些,要不然,他俩的关系会越来越僵,你夹在中间也难受。馨馨姐闻言叹口气道:唉,我爸对常生不待见,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常生当初追我时,为了让我们家同意这门亲事,说他家住在徐州市,结果我爸一了解,他家住在离徐州市几十公里的镇子上,只是属于徐州市管,根本不是正经的徐州市民。我爸认为他这是说了假话,对人不真诚。第二个,我接受他做男朋友但没结婚那阵子,打了两次胎,我爸知道后非常生气;我俩结婚之后两个月,我又怀上了孩子,可他因为担心我们同房时他喝了酒,怕影响胎儿健康又让我打了一次胎,我爸就更气恼了,认为这会损伤我的身体,是他责任心不强的表现。第三个,他不听我爸的劝告,执意当了一个贪官的辩护律师。那贪官的名声很臭,尽管他在法庭上为那位贪官辩得很到位,可最后仍被判了重刑,我爸抱怨他不该为贪官说话。现在他俩基本上是互不买账,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们两个我都很爱,让我批评谁我都无法开口……
我这才有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当时就想,作为老人,若不主动化解家庭矛盾,最终会让家里出现大问题。
事情的发展果然证实了我的预想。没过多久,常生哥就对萧伯伯公开顶撞了起来,最后决定离家去外边租房居住,坚决不住到家里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馨馨姐的再次怀孕。有天早晨,馨馨姐起床洗漱时,突然干呕起来。一开始她以为是胃不舒服,可刚吃完饭,她就又把吃下去的饭吐了。这时萧伯伯提醒说:你去医院看看,弄清是不是胃出了毛病。饭后常生哥就开车带馨馨姐去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馨馨姐怀孕了。这消息让他们一家三口,包括我都很高兴,以馨馨姐这年纪,是该怀孕生孩子了。
但谁也没想到,仅仅两个多月后,馨馨姐竟又流产了。流产是在一天夜里,大概十二点左右,我忽然被馨馨姐的哭叫声惊醒,闻声跑进客厅,见萧伯伯也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我们都紧张地看着馨馨姐和常生哥的卧室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就见常生哥抱着脸色煞白的馨馨姐由卧室里出来,急步向门口走,匆匆地说了一句:流产了。萧伯伯示意我跟上去。我于是陪他们夫妇一起下楼,开车向医院里赶。
还好,只是流产。当晚在医院里做了处置,观察了几个小时,天亮后就回到了家。到家一看萧伯伯的脸色,我就知道这事没完。
果然,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刚把饭菜摆上桌,常生哥才坐到饭桌前,萧伯伯忽然怒冲冲地开了腔:常生,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宝贝女儿生生折磨死?!拿了筷子正要吃饭的常生哥先是一愣,然后起身无言地走了。馨馨姐当时正靠在床头吃我端给她的饭。我见状急忙劝萧伯伯:先吃饭先吃饭。
但萧伯伯显然已怒不可遏了,把手中的筷子“啪”地往饭桌上一拍,继续说道:有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流产?你看着她流血你就一点儿也不心疼吗?你还有没有同情心、恻隐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