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各有各的观点

“中国现在需要的是主人翁,需要既动口又动手的人,你瞧他们刚才的口气,对自己的国家哪儿有一点感情,哪儿有一点儿责任心?好歹是生你、养你、教育你的地方。过去一味把资本主义国家说成是苦难深渊,太绝对,太简单,不够实事求是,可现在也不能又说成是人间天堂啊,其实建国的女朋友也不过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其他那些人呢,除了道听途说,再就是从电视里的‘世界各地’看两眼。我对电视台就有意见,开头看看介绍发达国家的情况,觉得眼界一开,后来看来看去,全是拣好的往观众眼里塞,高楼大厦呀,高速公路啊,旅游圣地啊,游乐公园啊,这就难免片面了,观众集合得来的印象怎么会准确呢?你说是不是?”

“唉呀,你操的心太宽了,我可没想这么多。”

“萌萌,你别不高兴,我真的不太喜欢你们家的这些朋友,我是为了你高兴才跟你泡在屋里的,我看你和他们倒是厮熟得很。”

“难道朋友就不能各有各的观点了吗?都觉得自己正确,可到底是谁正确呢?天晓得。大家只要都不强加对方就是了。他们那些观点,我也不赞成,可朋友还是好朋友,有什么妨碍呢?”

“你瞧那个老四,那么长的头发,要不是留着撇小胡子,我还以为他是女的呢。”

“他是个工人,工厂里不少人都这副德行,我也看不惯,可也用不着去干涉人家。其实老四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别以为留长头发的一定不怎么样,马克思还留哪,斯大林、鲁迅不都是小胡子吗,噢,他们留就是革命的,无产阶级的,现在的年轻人留就是反动的、资产阶级的啦?”

“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歪理呀,简直是胡比。不同时代、不同民族对着装打扮各有不同的要求,有些当然体现了当时当地的道德标准,我不是反对头发长,可也别耷拉到肩上去啊,你看现在社会上留那种披肩发加小胡子的有几个是表现好的?就是表现好,这方面也不能说成是个优点呀,真的,学了两天法律,倒学出诡辩来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辩了,好不容易在一块儿呆一会儿,还吵个没完,其实有什么吵的呢?人和人之间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争来斗去的全是人们自己发疯造出来的,实在没劲儿。”

他鼓了鼓嘴,却没把反驳的话吐出来,他也不想再争辩了。夜,是多么静,多么美,人的生活,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不愉快呢?也许,只有逃避一切烦恼才能做到身心愉快,可是逃避又偏偏不是他的性格,他的眼睛里揉不得半点儿灰星子,这永远是最吃亏的!还是多学会宽容、学会妥协、学会敷衍、学会“哈哈哈”吧。至少,今天晚上该把心灵净化一下,无忧无虑地享受享受了,这是多好的夜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

他把萌萌搂得挨紧自己,走向灯光如水的前方,真是的,城市,有城市的美。

“昨天系里开大会,”隔了一会儿,萌萌说,“动员大家自动报名去分校,唉,竟然没一个学生搭茬儿的。”

“学生们怕什么?”他答应着说,“怕条件艰苦还是怕将来分不到好工作?”

“都怕。说实在的,我倒是真想举手报名呢,可你要是带了这个头,反倒招人恨。再说,这的确是关乎一辈子的事,一步错步步错,将来真的把你往哪个小地方一分,你后悔也来不及。”

“你们还上着学哪,就这么实惠,难道连一点儿共产主义精神、一点儿青年的豪放气概都不想要吗?”

“我倒是想要,可是大家都是这么‘现实主义’,你也就没兴趣搞什么‘浪漫主义’了。”

他停下来,可又说不出什么责备萌萌的话,他的心情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施季虹从市第六医院那个老式的大铁门里走出来,喘了口气,手伸在短大衣的口袋里,捏了捏那张病假条,心里轻松了一点。“——贫血性晕眩,建议轻工作一周。”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一笑。她几乎是在半个小时以前才想起这位华大夫的。上个星期天,华大夫陪自己爱人——市第一医院常给父亲看病的保健医生,为了他们的房子和儿子的事,来拜访父亲,她当时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实在是太孩子气了。以后,对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香客”,何妨客气些呢,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求上人家了。

“干脆开一周假吧,休息休息,你们演员请病假扣钱吗?”华大夫的殷勤劲儿就别提了,好像你要是同意让她给你开张病假条,倒是给了她什么施舍似的。

“不,就开轻工作吧,一周够了。”施季虹胸有成竹。

的确,一周就够了。到陕西、甘肃去巡回演出的小分队后天就走,她凭着这一周的“轻工作”,完全可以躲掉这趟“官差”。而且只能是“轻工作”,不能是“全休”或者“半休”,否则的话,有人就会拿这个问题来阻挠她参加《货郎与小姐》的剧组了,一句话就能砸了她的锅,“让一个‘全休’病号演出,晕在台上怎么办!”她不能不防着这一手。至于大后天去参加“爱与美”音乐晚会,就用不着顾忌什么流言蜚语了,反正不是剧院组织的演出,谁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