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页)

于是刘川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拎着那几包中药出门,他兜里没钱坐车,就步行向城东走去。走到小虫家时已是晚上八点,看到小虫躺在床上真是伤得不轻。他老婆和他爹妈都守在身边,除了掉泪只有唉声叹气。刘川放下药包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未出口就被小虫父亲一通臭骂轰了出来。小虫的父亲以为刘川也是一个黑道上的帮派分子,就是他这帮人把小虫教得不务正业有家不归。刘川不想和他家人费舌解释,任凭人家骂得灰头土脸退出屋子,在周围邻居探头探脑的偷窥之下,狼狈不堪地走出了那条肮脏的巷子。

从小巷出来要穿过一个露天的煤厂,才能回到来时的大路。这个时辰煤厂的每个角落都已人去灯熄,夜风卷着煤灰乘虚而入,猖狂地在一个个煤堆间窜来窜去。刘川怕煤尘把脸刮脏便用衣袖捂着,一路急步,掩面而行。行至一半,忽闻身后风中,隐隐杂着一串混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刘川回头一看,还没看见人影,便觉眼前阴光一闪,一把大片刀劈风而至。刘川最先听到的声音,确实是刀锋劈开空气的呼啸,短促而又迅捷,让人不寒而栗。他几乎只是凭了听觉上的一点预示,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只快了百分之一秒,才未人头落地。他这侧身一躲的力量太猛了,以致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下去。在仰面朝天的一刹那间,他看清了头上至少有两三个黑影,至少有两把砍刀再次朝他的面部杀来。他在地上滚了两滚,听得见片刀砍在地面的声音,他就着身体滚动的惯力爬了起来,跌跌绊绊漫无方向地向前逃去……他看到前方不远,有一排房子拦住去路,他不知道怎么一眼就看到了当中有个半开的窗子。他甚至没有细想该用什么动作姿势,双手在窗台上用力一撑,身子便飞进了屋里。刘川一跳进屋子就被黑暗中横七竖八胡乱堆放的铁锹铁镐连绊了几个跟头,那两个随后跳进来的杀手,显然没想到他们跳进的是一间工具库房,他们刚一跳入就遭到了一把大铁锹凶狠的反击。刘川疯了似的用一把铁锹连抡带砍,他的神经在黑暗中变得超常敏锐,他凭感觉连续数次把铁锹没头没脑地抡在那两个杀手身上,他同样凭感觉知道那两个人都被先后打倒在地。于是他不失时机地又从原窗跳了出去,跳出后他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拖着那把救命的铁锹,这件长长大大的冷兵器令窗外的最后一个刺客闻风丧胆,撒开双脚转身就跑。刘川没有去追,他牢牢抓着铁锹的木把,向另一个方向一路狂奔,拼命逃出了这座空空荡荡的黑暗的煤厂。

夜晚的秦水像是一座空城,路灯阴惨,店铺关门,行人稀少。冷风带着些细细的煤砂,煤砂刺痛了刘川的双眼,让他的双颊也变得麻木无知。

刘川忘了在什么地方扔了那把铁锹,他几乎是奔跑着穿过秦水全城。每一条死气沉沉的街巷,每一个暗夜深藏的门洞,逐一在他的两侧快速退去,剩下的只有重鼓般的心跳和激烈失常的喘息。他最先奔向的目的地不是他住的小院,而是离小院不远的那个卖杂货的小铺。他跑到杂货铺的那条街时出于掩护的需要放慢了脚步,也许他那时真的跑不动了,奔跑和心悸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

杂货铺还开着门,一个中年妇女还在盯着铺子。从她惊异的目光中刘川能想见自己此时的样子,面色苍白,胸膛起伏……他走进店铺后步伐踉跄,直奔里走,进了里边的小屋才转身对跟进来的女人叫道:

“我要打电话!”

女人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刘川,刘川立即拨了景科长的号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景科长听了半天,才从他语无伦次的叙述中大致听懂——刚才,几十分钟之前,刘川刚刚逃过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截杀!主谋者不是别人,刘川非常坚决地认定,就是小康!

景科长赶过来了,在杂货铺后面的小屋里,再次听了刘川对事件的叙述,然后对刘川做了必要的安抚。见刘川渐渐镇定下来,便要求他回到小院去,让他把这事去和单成功说,去和单鹃说,且看单家人如何反应。刘川刚才在路上奔跑时还激动地想过,这个任务他不能再干了,他必须立即退出!他要告诉景科长,他不是一个刑警,他只是一个临时帮忙的监狱警察。现在,他连监狱警察也不是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他们这帮刑警应当为他想想,他犯不着为这事搭上性命!如果今天他没能逃过那两把砍刀,就算追认了他烈士的称号,又让谁来经营父母留下的万和公司,又有谁来陪伴奶奶度过余生!

但是现在,此刻,当他重新恢复了镇定,恢复了理性,听到了景科长的好言抚慰和严肃命令之后,他还是默默无言地走出了后屋,走出了这间杂货铺,走上了铺子外面无人的马路,向景科长指令的那个方向,蹒跚着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