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第5/8页)
“我看那台湾人根本就没想给你们家酒楼投资,是拿投资这事钓鱼呢,你爸你哥凭什么把火气往你身上撒呀!”
金葵居然还替父亲解释:“我从小到大,都按我爸的意志生活,所以这次我爸很难容忍……”
“那也不能下手这么狠呀,他不怕把你打伤了吗?万一把脸打破相了你还怎么跳舞啊?”
金葵说:“我爸不让我跳舞了,让我到酒楼帮他搞销售去。他说这个我才跟他吵的,他才打我的,我才跑出来的……”
高纯没听明白似的:“搞销售,让你?”
金葵点头,她说:“那个酒楼,是我们家的命根子。”
这天晚上高纯在天台上用煤油炉为金葵煮了热粥,连锅端进屋里。他还没来得及把锅放在桌上,小阁楼的屋门便被人敲得响声大作。两人惊慌不已,高纯一边问着:“谁呀?”一边迅速拉着金葵躲上天台。他把天台的门关好之后,才气息未定地又问了一声:
“谁呀?”
门外第二遍回答:“高纯在这里住吗?”
高纯克制心跳,毅然开门,透过屋内台灯昏昧的光芒,他看清门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高纯镇定下来,声音恢复平静。
“请问您找谁?”
“你是高纯吗?”
“请问您是哪位?”
“我姓蒋,是从北京来的。”
这位不速而来的客人坐在阁子间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身边放着高纯为他倒的一杯白水。金葵也不再躲在天台的门后,而是靠在门边,默默地看着两个隔桌而坐的男人。那位姓蒋的陌生人大约六十多岁,身体瘦如薄纸,声音响铜一般。
“二十多年前我见过你的母亲,我还记得她皮肤很白,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我印象中她叫江长红。我说的对吗?”
高纯站在这位蒋先生的对面,他说:“对,我妈很漂亮,她后来剪了短发。”
蒋先生在高纯的脸上凝视片刻,说:“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和你母亲一样,也是一表人才。”
高纯说:“你是我母亲的朋友?”
蒋先生说:“不,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高纯意外地怔住,他看一眼门边的金葵,然后对蒋先生敌意地说道:“我没有父亲。”
蒋先生面目平和:“没有父亲,怎么会有你。”
高纯则坚持了自己的怨恨:“如果一个人把我生出来又不肯把我养大,那他就没有资格让我叫他父亲。”
蒋先生说:“他创造了你,你是他身体发肤的延续,是他生命的一个部分,他在血缘上,法律上,都是你的父亲,这是事实。他只是没有履行父亲的责任,但没人能改变这个事实。”
高纯的眼圈红了,他说:“我从来没觉得我还有父亲。我妈也不在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亲人。我一直自己生活。一个人,自己养活自己,我活得挺好。”
高纯泪光晶莹,金葵为之感动。蒋先生的面容也就格外慈祥起来:“你父亲病了,他病得很重。疾病有时能让人回顾一生。他对你和你的母亲,非常歉疚,他想找到你们,对自己的失责做出补偿,所以委托我来找你们。我刚刚打听到,你的母亲已经在前年去世了。但我很高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想告诉你,你还有亲人。从今以后,你将一辈子衣食无忧!”
蒋先生的宣告让高纯再次与金葵对视一眼,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轻蔑还是惊愕。
那天夜里,蒋先生走后,高纯与金葵发生了争执——是关于高纯那个忽然现身的父亲。
高纯说:“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妈是没找我爸还是找不到我爸,可我知道我妈这些年为了养活我,为了让我上学、上艺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果我父亲真是那么一个有钱的老板,他为什么没有给我们半点帮助?”
而金葵则认为:“每个人都会有一时的错误,何况他现在不是派人来找你了吗?他不是承认对不起你了吗?他不是说想要帮助你了吗?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爸爸。”
高纯依然耿耿于怀:“他早干什么去了?我妈不在了他才出来,他早干什么去了!他过去那样对我们,现在年纪大了又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我偏不让他好过。我得让他明白,钱并不能买通所有的人!”
金葵说:“这怎么能叫买通呢,他买通你干什么。他是你父亲,他老了,想你了。你是他儿子,儿子对父亲,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