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狰狞(第6/7页)

高纯迟疑一下,不知阿兵那一脸和解的笑意,究竟是真是伪。他拿了相机,转身朝垛口走去,两步之遥,身后便是一声嘶叫,紧接着一片瓦砾作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墙角。高纯回首惊看,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况,阿兵和谷子滚在了一起,那样子几乎是一场殊死搏斗。他迟疑片刻还是冲了上去,他冲上去只是想把二人拉开。

但已经晚了,谷子头部被阿兵重重一击,倒在地上。这时高纯才看清阿兵手上握了凶器,那凶器是一只卸车轮用的长柄扳手,正是这只扳手让谷子头破血流。

凶器的出现让“斗殴”变成了凶杀,高纯冲上去试图揪住阿兵,被阿兵一扳手抡在胳膊上,手中的相机应声飞出障墙,融化进山谷焦灼的阳光中。高纯身体趔趄,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墙角的残砖碎石之上。他只看到长柄扳手高举过顶,阿兵魁梧的身躯山一样压来,随着砰地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山一样的身躯就重重地砸到了高纯的身上。

阿兵硕大的头颅歪在高纯肩头,从脑后流出的血迹污染了高纯的衣裳。高纯惊恐的目光透过这颗带血的头颈,看到的竟是周欣惨白的面庞。周欣的手上,抓着半块带血的城砖,城砖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就是这场生死搏杀最后的尾声。

画家们惊魂不定,将伤者抬下山去,对箭扣长城的激情写生,因这场凶案草草中断。当接到报案的警察赶到医院时,头部受伤的阿兵刚刚苏醒,经医生允许,警察们进入抢救室对他进行了简短审问。头部同样受伤的谷子经过包扎已无大碍,被周欣扶着,也在一间办公室里接受了警方调查。老酸小侯等几个画家都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整个事件结束。

在另一间办公室里,警察检查了那只曾被阿兵偷走的相机,然后对站在一边的高纯说道:“我们二十多人搜了三个小时才把它找到,居然没摔坏。不过里边什么都没有了,照片已经全部删除。”

天色很晚,周欣、高纯、谷子和老酸等人才回到旅馆。周欣没与高纯多言,扶着谷子进了房间。高纯站在旅馆的院里,望着周欣的背影发呆,小侯说:“高纯,咱们住这屋。”他也没有动窝,仿佛还未从白天的噩梦中清醒。

这天早上,没有太阳,天的颜色,有点像画家们的心情。大家走出旅馆,各上各车,老酸照例前后督促,清点人员,整个车队委靡不振。

这天中午,他们看见了大海。

大海犹如地球的尽头,那灰蒙蒙的颜色与天相接,至少宣告了长城并不能无限延伸,遇海当为穷尽之时。

他们登上了山海关,并在画板上勾画出山海关伟岸的造型。晦日收山之前他们又驱车来到长城的终端老龙头,并在这里祝捷欢庆。对长城的征服与膜拜到此为止,艺术的远征胜利收官,有人打开香槟助兴,胡乱碰杯发泄感情。谷子也被这气氛感染,忘记了头上还在疼痛的伤口,忘记了昨日的生死搏斗,他尽情拥抱了周欣,流下了感慨的泪水。

只有高纯没有参加这场狂欢,在一切行将结束的此刻,他独自站在长城的尽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爱情也如长城一样奔腾万里,倏忽一瞬消失无踪。

周欣被谷子的怀抱温暖着,目光却被高纯城头的背影触动。她没有过去惊扰孤独,但高纯远远的轮廓,却令她的心情与身边的热闹忽然格格不入。

金葵的左脚越肿越大,她一天没有下地,一天没有出门。晚上点灯的时候,老太太把几个匆匆赶来的男女迎进家门,径直带到后屋金葵的床边。一个貌似医生的老者在金葵的腿脚上捏摸了一阵,对众人表示只是筋扭肉挫,未伤骨头,只需活血化淤,静养几日就好。嘱咐金葵这几日尽量躺着别动,更不可出门行路。

金葵看到,来人中竟有那位相亲的青年和他的父亲,那位江湖郎中也像是由他们请过来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方案主要是向他们报告。诊毕他们陪着那中医去外屋开药方去了,做父亲的向老太太表示,明天可以让他儿子骑自行车去镇上抓药,争取明晚天黑之前送过来服上。镇上是有个医疗站的,也是私人开的,只是不知这方子上的药是不是都有。

金葵躺在里间床上,听着外屋男人们商量。心里不知应该感激还是恐慌。自己已经寸步难行,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烧了早饭,端到金葵床前,早饭有肉有菜,比平时丰盛了许多。老太太也给老头盛了肉菜,端到饭桌上给他吃了。老太太对金葵说:“这都是坡下村赵家送来的,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家真是好人,听说你受伤了,人家马上赶过来了。那个老中医也是他们带来的,又买了这么多吃的东西,让我好好给你补补。今天赵家那小子又到镇上抓药去了,今天送不来,明天也能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