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意外(第3/7页)

亚英拍了马背道:“你会不会骑没有鞍子的马?你没有走过今天这多路,骑马去吧!”亚雄道:“马虽是个畜生,你也应当让它喘一口气,驮着你到渔洞溪,驮着冬笋回来,到家还剩一小截路,你还不肯让它空着,还要我骑它。”亚英笑道:“对!一头马的负担,你也不肯刻苦它,你怎样发得了财?”

弟兄两人正这样说着,有一乘精致的滑竿,挨身抬了过去,上面坐着一个穿西装的人,摘着帽子笑嘻嘻的点了个头。亚雄也未打量这人是谁,就也取下帽子和他点了个头。那滑竿走得快,未及打招呼,已抬过去了。亚雄问亚英道:

“过去的这个人是谁?”亚英低头想了一想,摇摇头道:

“好面熟,但是想不起他是谁来。”亚雄笑道:“真是骑牛撞见亲家公,你看,我们兄弟俩弄成这一副狼狈的样子,却不断遇到熟人。”亚英道:“那也许是你有这样的感觉。疏建区短不了所谓下江人,既有下江人,就不免有熟识的。我常常碰到,毫不在乎。但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呵!我想起来了,在渔洞溪吃饭的时候,那老褚桌上还有好几个人,其中有个人,也站起来和我们打着招呼,正是此公。”亚雄点头道:“对的,但究竟不是初会,一定以前我们还认得。”

两个人正在议论着,后面来个穿青灰布短衣的人,赤脚草鞋,敞了胸前一排钮扣,跑得满头是汗,赶到两人前面,在裤带上抽出一条布手巾,擦了汗,向他们笑道:“说的是刚才坐滑竿过去的那个黑胖子吗?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真是没得话讲!”他说一口南京腔,颇引起两人的注意。亚英道:“你看我们穷了,穷得连人都不认识了。”那人笑道:

“他的小名叫李狗子,江北人,以前是个卖苦力的。你们若是在城北住家,就会想得起他来了。如今是他要人抬了走,让我们在后面用两条腿追,没得话讲,没得话讲!”他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走了。

亚雄站着出了一会神,两手一拍道:“奇遇,奇遇!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我们宝安里里面,郭先生家里的包车夫吗?四五年工夫,他怎么来得这一身富贵?你看,我们正讨论着,马也当休息一下的时候,恰巧他由身边经过,好像他有意打趣我们。”亚英笑道:“果然是他,不过他笑嘻嘻的向我们点头,倒没有什么恶意。”两人说着话,牵了马走,下得山坡,便是一个场。在场角的街头上,有一爿小小的杂货店,早有一个人迎出来,说着上海音的普通话,他道:“王老板,回来了,货呢?”亚英笑道:“路上就光了,那只运笋的船,大概还在渔洞溪,明早我再去一趟吧。”亚雄笑道:“这位大哥,我在渔洞溪碰到过,竟是当面错过了。”那人向亚雄看看笑道:“你说打听姓王的,我早就告诉你了。你说的姓区的,我哪里会知道呢?”亚英忙着将马栓在门口路边一棵柳树上,将亚雄引到店里后进来。

这里是开窗面山的一间屋子,除了所谓竹制的凉板板而外,其余全是大的缸,小的瓮,还有竹篓子竹箩等,堆得只有一个人侧身走路的空档。这些里面所装的,液体的油,和细粒的胡豆花生米,成叠的纸张,火柴盒,洗衣皂,屋梁上也不空着,悬了灯草和咸鱼。亚雄笑道:“这都是你们囤的货了。”亚英道:“我哪有许多钱囤货,不过屋子是我的罢了,这些货都是那位上海老板囤的,你不要看这些破罐破箩,本钱已是一万多了。刀说着,将凉板上的被褥牵了两牵,让亚雄坐下,自己却坐在一箩花生米上。”

亚雄周围看看,那面山的窗子,既不大,又是纸糊了的,屋子里阻塞而又阴暗,因皱了眉道:“虽然挣钱,这屋子住的也太不舒服。”亚英笑道:“你外行。作老板的人,不需要阳光和空气。他走进屋子来,看到什么地方都堆满了,心里就非常痛快。我呢,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休息也是小茶馆里,屋子里尽管堆塞,那有什么关系呢?你既不惯,我们一路出去坐小茶馆吧!”亚雄道:“应该找一个地方慢慢谈谈。这地方虽然满眼是钱,我这穷骨头还是坐不住。”亚英笑着将身上的钞票拿出来点了一番,依然放在身上,便和哥哥一路出去。兄弟二人喝喝茶,又在小饭馆子里吃了一顿午饭。亚英知道他不愿进那堆货房,又陪着他在场外田坝上散步。

忽然那上海老板老远的叫了来道:“王老板,有人找你们好几回了,快去吧!”他走到面前,亚英就问什么人找他,回答说是位李经理,住在这里“春山别墅”。亚雄听了这话,倒是愕然,望着亚英道:“你认识哪里的李经理?”上海老板道:“李经理还亲自来了一趟,说是请两位区先生吃饭。这话若是早两个钟头来说,我还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区先生呢。”亚英道:“我想就是那个李狗子吧?”亚雄笑道:“果然是他,我们就去叨扰他一顿,看他是怎样发财的。”说着话,亚英就引了亚雄向春山别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