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蟒蛇年(第2/8页)
大卡洛斯在这场闲谈中为大家提供了土族人畏惧他们到了何种地步的佐证。一天他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迎面碰到一个农妇,他正想向她问路,但这个中国女人把他当成了老虎,不,可能是比老虎更可怕的某种东西——魔鬼或者强奸犯。
“上帝啊,我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便退到了岩壁上,把脸像鸵鸟一样埋藏起来,浑身发抖,仿佛她一丝不挂地被我看见了。我相信,那时她恨不能钻进岩石里去。还他妈的说中国女人浪漫多情呢,谁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一个敢和我们打情骂俏的娘们儿,我赌一百皮阿斯特(法国殖民当局在越南发行的货币)。”
一个炎热的下午,卡洛斯兄弟被派到自己的工程段,当他们看见一大群衣衫褴褛、萎靡不振的中国人时,小卡洛斯还以为来到了一个难民营。他问:“这就是我们的工人?”
大卡洛斯似乎比他的弟弟更容易适应中国的环境,他跳下马来说:“你以为他们是曼切斯特的工人阶级吗?拿好你的手棍,在需要抽他们的时候,就不要心痛你的仁慈。”
大卡洛斯在走进那群劳工时,感到一阵阵的臭味都快要把他熏倒了。他发现了臭味的源头,他用手棍敲打着一个劳工身上笨重的棉袍。“你,你,还有你们,都把这身臭不可闻的破烂玩意儿扔到火堆里去烧掉。狗娘养的,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多怎么干活?”
那些中国劳工呆呆地望着他,就像一群无路可退的绵羊面对一条嗜血的狼。大卡洛斯敲敲这个的的对一条嗜血的狼但又,他用手棍敲敲打着一个劳工身上笨重破烂“哥,个的身子,但都像打在一根根木头上。工地上的气温至少在35℃以上,大卡洛斯都弄出一身汗了,还不能令这些呆头呆脑的中国劳工脱下他们身上的厚重棉袍——这是什么服装啊,像个麻布口袋似的从上身兜到脚踝,圣女的睡袍吗?大卡洛斯掏出了腰上的手枪,他准备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住手!你还算是欧洲的文明人吗?”人群后忽然传来一个法国女人的声音。卡洛斯兄弟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戴白盔帽、穿长裤工装、脚登长筒马靴的白种女人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仿佛是一个降落在苦难人间的天使,翩然出现在混乱、冷漠、蛮荒、艰辛异常的施工现场。
“新来的工地主任,是吗?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这个工段的医务士露易丝。”
“噢,露易丝小姐,很荣幸为您效劳。”大卡洛斯先是满脸惊愕,随即立刻堆上了笑容。自从在马赛登上“澳大利亚人”号以后,他还没有见到过如此漂亮的欧洲女人,更没有在欧洲见到过如此装束的尊贵女士。难道小姐们穿长裤工装已经成为欧洲的一种新时尚了?
“他们是从中国的北方征召来的,走了三千多公里的路,昨天才被送到这里,没有人有一身多余的衣服。”露易丝说。她的嗓音沙哑,神态也略显疲惫,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光彩照人的美。
“那就让·们这样干活吗?工具在哪里?谁来告诉他们,铁路应该怎么修?”大卡洛斯问。
露易丝耸耸肩,“都说中国人的手是万能的,他们吃苦忍耐的能力可以和‘约伯的耐心’(注1)相媲美。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指望。罗马城不是一天修建起来的,何况一条铁路呢。那边有两箱消毒药水,你要负责分发给他们,你先让·们把这块场地平整出来,搭建几座工棚,然后用药水喷洒。不然瘟疫流行起来,就没有人给你干活了。”
大卡洛斯根本没有听见这个欧洲女子说了些什么,只是一味地点头称是。他的目光已经深陷在露易丝蓝色的眼珠里了。
“请注意,必须跟他们讲清楚,这消毒药水不是可以入口的饮料。前天下面一个工段的两个劳工把分发给他们的黄色炸药当糕点吃进肚子里了。”
这句话卡洛斯兄弟都听明白了,大卡洛斯发出山洪爆发般的笑声,“上帝啊!这可是我来工地上听到的最有趣的事情了。”
“有趣?两个劳工都没有救过来。你认为这很好笑吗?”
露易丝说完就走,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大卡洛斯说:“请务必牢记,不能让·们喝生水,这是中国人的坏习惯,你有责任监督他们。我希望你能善待这些中国劳工,不要忘记一个基督徒的宽容和仁慈。是基督徒吗?”
“是……”大卡洛斯底气不足地说。
这个看上去气质高贵的女子说话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卡洛斯在将来的日子里永远也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条铁路?她应该出入巴黎的高级社交场所,或者在某家干净整洁的医院里,像天使一样在病房里飞来飞去,而不是和他们这帮肮脏、粗鄙的男人混在一起。天使总是在人们最绝望时出现。上帝知道,大卡洛斯那时在心里感谢了他。尽管大卡洛斯那时还是一个很久以来都不进教堂忏悔的恶棍,但在上帝无所不在的计划中,恶棍更需要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