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12)
“鸡的事,”上校说,“明天我就把它卖给堂萨瓦斯,换他九百比索。”
受阉割的牲畜的嘶叫声和堂萨瓦斯的吆喝声混成一片,从窗子传进办公室里来。“要是他再过十分钟还不来,我就走。”上校等了两个钟头后这样自语道。但他又等了二十分钟。刚准备起身离去,堂萨瓦斯领着一群雇工走进了办公室。他在上校面前来来回回过了几趟都没正眼瞧他,直到雇工们都走了,他好像才发现上校在屋内。
“您是在等我吗,老兄?”
“是的,老兄,”上校说,“不过,您要是忙的话,我晚一点儿再来。”
可堂萨瓦斯已经走到门外,根本没听见上校说些什么。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说。
这是个炎热的中午,从街上反射来的光把办公室里映得亮堂堂的。上校热得昏昏沉沉,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上了,而且立刻就梦见了自己的老伴。堂萨瓦斯的妻子踮着脚尖走了进来。
“您睡吧,”她说,“我把百叶窗关上,这间办公室热得就像地狱。”
上校蒙蒙眬眬地看着她。窗户关上了,阴影里又传来她的声音:
“您常做梦吗?”
“有时候做,”上校答道,为自己刚才睡着了而感到不好意思,“我几乎总是梦见自己缠在蜘蛛网里。”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女人说,“现在我真想弄清楚梦里遇见的那些陌生人都是谁。”
她打开了电风扇。“上星期我梦见床头站着一个女人,”她说,“我壮起胆子问她是谁,她说她是十二年前死在这间房里的女人。”
“可这座楼盖了还不到两年啊!”上校说。
“可不是嘛!”女人又说道,“可见有时连死人也会弄错。”
电风扇嗡嗡作响,阴影更显得昏暗了。上校又困又乏,可这个唠叨女人从做梦说到投胎。上校越听越不耐烦,正打算趁她告一段落时起身告辞,这时堂萨瓦斯和他的领工走进了办公室。
“我已经给你热过四次汤了。”女人说。
“你要是愿意,热十次也行,”堂萨瓦斯说道,“但这会儿别来打搅我。”
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卷钞票交给领工,又叮咛了几句。领工拉开百叶窗数钱。堂萨瓦斯看见上校坐在办公室里,却毫无表示,继续同领工说话。当他们又要走出办公室时,上校站起身来,堂萨瓦斯这才在开门前停下脚步。
“您有什么事,老兄?”
上校觉得领工正看着自己。
“没什么大事,老兄,”他说,“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那就快点儿讲,”堂萨瓦斯说道,“我现在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堂萨瓦斯手拉住门把等着,上校觉得自己度过了一生中最漫长的五秒钟。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
“就是那只公鸡的事。”
堂萨瓦斯随即打开了门。“那只公鸡的事,”他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同时把领工推到走廊里,“都快翻天了,我这位老兄还惦记着他那只公鸡。”
然后他对上校说:
“好啊,老兄。我马上就回来。”
上校一动不动地立在办公室中央,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随后他走了出去,在镇上转了转。星期天的午休时分,镇上一切活动都停止了。裁缝铺里一个人也没有,医生的诊所大门紧闭,连叙利亚人的店铺里也无人看守。河水好似一块钢板。码头上,有个人睡在四只油桶上面,脸上还盖了顶草帽遮挡阳光。上校朝自己家走去,确信此时整个镇子上只有他一人在活动。
妻子在家里准备了一桌菜等他吃午饭。
“我赊了一点账,说好明天一早就还。”她解释道。
吃饭时,上校把过去三个钟头的情况给她讲了讲。她越听越不耐烦。
“你这个人太窝囊,”她听完说,“就像是去要饭一样。你应当理直气壮地把他叫到一边,对他讲:‘喂,老兄!我决定把鸡卖给您了。’”
“照你这么说,生活也太容易了。”上校说。
她突然发了火。这一上午她都在收拾屋子,到这会儿还穿得怪模怪样的:脚上套着丈夫的旧鞋,腰里系了条油布围裙,头上还蒙了块破布,在两耳边各打了个结。“你连一点生意经都不懂,”她说,“你要是想卖掉一件东西,就得把脸板得像是去买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