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波尚(第2/3页)

阿尔贝把他的眼光落到护照上,然后又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波尚。“你到亚尼纳去过了?”他说。

“阿尔贝,假若你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外国人,一个象三四个月前来寻求赔礼道歉而被我杀掉的那个英国人那样头脑简单的贵族,我就不会找这种麻烦了,但我认为你应该重视这一切。我去就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回来一个星期,隔离检疫花了四天,在那儿逗留四十八小时,加起来正是三星期。我昨天晚上刚回来,而现在就在这儿了。”

“不要再多罗嗦了!究竟你要多久才能告诉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呢?”

“因为,说真话,阿尔贝——”

“你吞吞吐吐!”

“是的,我怕。”

“你怕承认你的记者欺骗了你?噢!丢开你的骄傲吧,波尚!承认了吧,波尚,别让你的勇敢让人怀疑。”

“哦,不是那么回事,”那记者吞吞吐吐地说,“正巧相反——”阿尔贝的脸色变苍白起来,他竭力想说话,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朋友,”波尚用最恳切的口气说,“我很高兴能向你道歉,但是,唉!——”

“但是什么?”

“那段消息是正确的,我的朋友。”

“什么!那个法国军官——”

“是的。”

“那个弗尔南多?”

“是的。”

“那个卖城叛主的奸徒是——”

“宽恕我,我的朋友,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阿尔贝狂怒地向波尚冲过去,但波尚并不准备伸手反抗,只是用一种温和的目光制止了他。“别忙!我的朋友,’他一面说,一面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文件来,“证据在这儿。”

阿尔贝打开那张文件,那是亚尼纳四个德高望重的一份证明书,证明弗尔南多·蒙台哥在阿里·铁贝林手下服务的时候曾为两百万钱财去卖城投降。那四个名人的签字是经领事鉴定过的。阿尔贝脚步踉跄,四肢无力地跌落在一张椅子里。这是不能再怀疑的事实了,——家庭名誉全完了。短时间痛苦的沉默以后,他心口反涨了,眼泪禁不住直流起来。波尚怀着深深的同情怜悯注视着这悲痛欲绝的青年,走到他的身边。“阿尔贝,”他说,“你了解我了吧,是吗?我想亲眼看到一切,亲自判断一切,希望所得的结果能有利于你的父亲,希望我能为他主持公道。但相反的,事实证明那个被阿里总督提拔到督军职位的弗尔南多·蒙台哥不是别人,而正是弗尔南多·马尔塞夫伯爵,于是,想到我们那份真挚的友情,就赶快来见你了。”

阿尔贝仍旧躺在椅子上,用双手遮住他的眼睛,象是要阻止光线照到他身上似的。

“我赶到你这儿来,”波尚继续说,“告诉你,阿尔贝,在这个变动的年代里,一个父亲的过错是不能转移到他孩子身上的。我们是在战争时期中长大的,而凡是经过这次战争,很少能不在他军人的制服或法官的长袍上沾染到一些不名誉的污迹或血。现在我有了这些证据,阿尔贝,现在我已拥有了你的秘密,没有哪一个人再能强迫决斗,因为你的良心将遣责你,使你感到自己象是一个罪人,我却能给你你不再能向我要求的事。你愿意我所独有的这些证据,这些证明,书吗?你愿意这个可怕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吗?相信我,我决不对别人讲,说吧,阿尔贝,我的朋友,你愿意吗?”

阿尔贝扑上去抱住波尚的脖子。“啊,多么高贵的心地呵!”他喊道。

“拿了吧。”波尚说,他把那些文件递给阿尔贝。

阿尔贝用一只颤抖的手抓过来,把它们撕得粉碎。他浑身发抖,恐怕撕碎的一小片将来再出现到他面前,他走到那支老是燃着准备点雪茄的蜡烛前面,把每一片碎纸都烧掉。

“亲爱的好朋友!”他一面烧那些文件,一面轻轻地说。

“忘掉这一切就象忘掉一个恶梦吧,”波尚说,“让它象那变黑的纸张上的最后的火花那样消失,象那从无声的灰烬上发出来的青烟那样飘散吧。”

“是的,是的,”阿尔贝说,“只让永恒的友谊存在吧,我向我的救主答应那种友谊将在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保存下去,并使我永远记得:我的生命和名誉都出于你的恩赐!因为,假如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噢!波尚呀,我就得毁灭我自己,或是——不,我可怜的母亲!我不能让她受这个致命的打击——我就得逃离我祖国了。”

“可怜的阿尔贝!”波尚说。

但这种突如其来和毫无意义的欢乐不久就离开了那个青年人,接着来的,是更大的忧伤。

“嗯,波尚,”阿尔贝说,“听我说,波尚!我的父亲白璧无瑕般的声誉曾令我对他尊敬、信任和自豪,现在顷刻间要我抛弃这些感情,我是办不到的。噢,波尚,波尚呀!我现在该怎样对待我的父亲呢?我应该不接受他的拥抱,不让他吻我的额头,不与他握手吗?我是一个最痛苦的人了。啊,我的母亲,我可怜的母亲呀!”阿尔贝用满含热泪的双眼凝视着他母亲的画像说,“假如你知道了这回事,你将会多么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