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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太太房里的喜儿不就是这样的吗?”她想道。
“真是可怕得很,这样的归宿不是跟没有归宿一样吗?”她想到她的前途,不觉打了一个冷噤。她记得自从喜儿嫁后回来辫子改成了发髻以后,她常看见喜儿一个人躲在花园里面垂泪。喜儿有时候还向人诉说她的丈夫待她如何不好。这一切不过是给鸣凤预报她自己的归宿罢了。
“还不如像大小姐那样死了好!”她悲苦地叹道。周围的黑暗向她包围过来。灯光因了灯花增大而变得更微弱了。对面床上张嫂同何嫂的鼾声直往她的耳边送。她懒洋洋地站起来,拨了灯芯,又把灯花去掉,眼前亮了许多。她觉得心情也略为宽松一点,便向对面床上望了一下。肥胖的张嫂侧身睡着,铺盖沉重地压在身上,只露出一头乱发和一小半边脸。她那跟怪叫差不多的鼾声一股一股地从被里冒出来。鸣凤骂了一句:“睡得这样死!”她苦笑了。
这一笑也并不能减轻她的心上的重压。黑暗依旧从四面八方袭来。黑暗中隐约现出许多狞笑的脸。这些脸向她逼近。有的还变成了怒容,张口向她骂着。她畏怯地用手遮住眼睛,又坐了下去。
风开始在外面怒吼,猛烈地摇撼着窗户,把窗格上糊的纸吹打得凄惨地叫。寒气透过了糊窗纸。屋里骤然冷起来。灯光也在颤抖了。一股寒气从衣袖里侵到她的身上。她又打了一个冷噤,便放下手,又向周围望了一下。
“哼,你不要拿四太太的招牌吓人!”何嫂忽然在对面床上说了一句话。鸣凤吃了一惊,伸起头望了一眼。何嫂翻了一个身。把脸掉向里面,又不响了。
“唉,还是睡吧,”鸣凤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地说,一面解棉袄的纽扣。她把外面衣服都解开了,只剩了里面的一件汗衫。胸前两堆柔软的肉在汗衫里凸起来。
“年纪也不小了。日后不晓得到底有什么样的归宿?”她想到这里又悲叹起来。忽然一个年轻男人的面颜在她眼前出现了。他似乎在望着她笑。她明白他是谁。她的心灵马上开展了。一线希望温暖了她的心。她盼望着他向她伸出手。她想也许他会把她从这种生活里拯救出来。但是这张脸却渐渐地向空中升上去,愈升愈高,一下子就不见了。她带着梦幻的眼睛望着那个满是灰尘的屋顶。
一股寒气打击她的敞开的胸膛,把她从梦幻的境地中带了回来。她揉着眼睛,悲叹地说:“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她恋恋不舍地又望了望四周,然后脱去棉裤,又把衣服脱了压在被上,很快地钻进被窝里去了。
这时候什么都没有了,两个大字不住地在她的脑子里打转,这就是大小姐生前常常向她说起的“薄命”。
这两个字不住地鞭打她的心,她在被窝里哭起来。声音很低。她害怕惊醒别人。灯光又渐渐地黯淡下去。风在外面高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