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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明白了,这两扇小门并没有力量,真正夺去了他的妻子的还是另一种东西,是整个制度,整个礼教,整个迷信。这一切全压在他的肩上,把他压了这许多年,给他夺去了青春,夺去了幸福,夺去了前途,夺去了他所最爱的两个女人。他现在开始觉得这个担子太重了。他想把它摔掉。他在挣扎。然而同时他又明白他是不能够抵抗这一切的,他是一个无力的、懦弱的人。他绝望了。他突然跪倒在门前。他伤心地哭着。这个时候他不是在哭她,他是在哭自己。房里的哭声和他的哭声互相应和。但这是多么不同的两种声音!

两乘轿子在院子的门前停下来。进来的是他的继母周氏和一个女客。袁成气咻咻地跟在后面。

周氏一进门就听见哭声,她的脸色马上变了,惊惶地对那个女客说:“完了!”她们连忙走进中间的屋子去。

“明轩,你在做什么?”周氏看见觉新跪在那里便吃惊地叫起来。

觉新回过头一看,马上站起来,摊开两只手抽泣地对周氏说:“妈,珏,珏。”这时他才看见了那个女客,便用惭愧的悲痛的声音招呼她,给她行了礼,于是大声哭起来。从房里送出来一阵婴儿的啼声。

女客不说话,她只顾用手帕揩眼睛。

房门已经开了,是袁成叫开的。周氏让女客进去,一面说:“亲家太太,请进去吧,我不能够进月房。”

女客答应一声便走进去了。接着房里又添了一种响亮的哭声:

“瑞珏,瑞珏,你就忍心这样去了?你不等看见妈一面吗?妈来了,妈从多远的路赶来照应你,妈有好多话要跟你讲。你有什么话,告诉我嘛!……瑞珏,你要活转来!妈来晏了,你为什么连一天也不肯多等?……你死得好惨呀!我苦命的儿!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冷清清的。要是我早来一天,你也不会死得这样可怜。……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呀!妈对不起你……”

周氏和觉新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些话,它们好像是许多根针,一针一针地刺在他们的心上。